江东二乔[原创]

　　乔玄的妻子突然病故，这并没有引起众人特别的主意。一是因为此时天下大乱，曹操是实际的当权派，正“挟天子以令诸侯”，在许昌的汉献帝自己都朝不保夕，更何况他的臣子们呢；二是乔氏经历了这么久病痛的折磨，死亡对她来说反倒是一种解脱，知道的人倒要替她庆幸。 　　乔玄曾经寻请名医华佗为妻子医治，华佗看了乔氏后，只是深深太息，随即转身离去。那含义是不言而喻的。 　　华佗离开后，乔氏又拖了三个月。妻子去世，乔玄并没有感到特别的悲伤，他正好乘这个机会请辞官职，离开了许昌。于是乔玄带着两个足不出户的女儿，连同乔府的老管家罗泰和他的儿子罗汤，五人一起回到了乔玄的故乡——庐江，预备从此不问世事。但乔家二位小姐惊人的美貌却在一路上有机会得以展现，并悄悄传扬了开来，甚至连远在洛阳的曹操曹植父子都听说了江东二乔的大名。 　　这一年，大乔十六岁，她的妹妹小乔十四岁。 　　庐江的男人，一边以国色能住在本地深以为幸，一边以美人的高不可攀深以为憾。但没有一个庐江的男人敢心存妄想，自古以来英雄配美女，人人心中都知道，只有当世的英雄才能娶到二乔。 　　这时江东的英雄就是吴侯孙策和中郎将周瑜。 　　孙策是孙武后人，英气杰济，猛锐冠世，在十八岁就继承父亲的遗志，才四年时间，已经在江南闯荡出一个辉煌的局面，自霸江东，兵精粮足。曹操知道孙策强盛，叹道：“狮儿难与争锋也！”因为鞭长莫及，遂以怀柔政策，以曹仁之女许配孙策幼弟孙匡，两家联姻。又表奏汉献帝，封孙策为吴侯。 　　跟骁勇的孙策相比，容貌英俊的周瑜在民间名声更大，吴中皆呼他为周郎。周瑜精于音律，时人有谣云：“曲有误，周郎顾。”据说许多女子故意将音节弹错，只为了吸引周瑜回头看他们一眼。 　　这些话二乔都是听罗汤说的，二乔绝少出门，所以外面的消息都要靠罗汤出去打听。每当罗汤说出来，二乔都是不经意的神态。但其实她们的心中，充满了渴望。大乔渴望能见到那个雄姿英发的周郎，想看看他到底英俊到什么程度，小乔年纪还小，对这两个男人都充满了天真的幻想。 　　罗汤有时候也会觉得奇怪，为什么大乔小姐总要在没人的时候交代他许多话，而小乔也会这样。这些话都跟他在外面打探的消息有关，为什么就不能由两个人一起说呢？但他只是个仆人，他从来不会问小姐问题。 　　罗汤知道庐江的男人没有不羡慕他的，因为他时时能与二乔相对。有人问他：“大乔和小乔，到底谁更美丽些？” 　　罗汤还是第一次被引导来思考这个问题，其结果却是一片茫然。 　　每当他看见了大乔，他觉得她是天底下最美丽的女人，他可以为了她去死。而当他看见了小乔，他的脑海中会滋生同样的念头。但他自己知道，人只能死一次，大乔和小乔，他必须选择其中一个，想到这里的时候，他的眼前就出现了一片浓雾，看不清自己，也看不清对方。 　　于是问的人笑了：“原来他是个傻子！真可惜......”他可惜的并不是罗汤是傻子，而是这样的一个傻子却有机会在二乔身边。 　　罗汤却不知道，他只是呵呵笑着，依旧回到那所深邃的乔家大院。 　　等到罗汤实在讲不出更多的消息来的时候，二乔心中的好奇更加炽热，也对罗汤愈加不耐烦起来。但二乔不能出去，她们从不出门，她们认为这是她们全家能安然离开许昌，逃脱曹操魔掌的原因。 　　二乔是知道她们自己的美貌的，因为她们都爱看铜镜中的自己。 　　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日子。 　　这一日乔玄突然被吴太夫人派内侍叫了出去，罗汤跟着主人出去的时候，发现内侍的两个随从并没有跟着离开，而是走进了后院。但他还没有来得及说什么，他的父亲罗泰就抓住他的胳膊跟上了乔玄。 　　二乔并不知道父亲已经出门，此时乔家大院只剩了她们两个人。姐妹二人正在闺房中，大乔坐在窗口奏琴，小乔靠在窗前听琴。两个人眼前有着不一样的视线。 　　当两个随从低声边谈边笑地走进院子里来的时候，二乔都没有注意到有陌生人进来了。大乔依旧在从容地弹着琴。所以他们先走进了小乔的视线。 　　其中一个男人，风鉴澄爽，神情俊迈，他正豁达地笑着，带着昂首天外的姿态，小乔远远看着他的笑容，立刻深深地被感染了。她呆呆地望着他，从窗角的视线。 　　两个男人继续走着，接着走入了大乔的视线。大乔的手指一抖，琴音变了，正在笑着的那个男人突然抬起头来，这才看到梅花树半遮住的窗口有位姑娘，那是小乔。他有些惊讶地望着小乔，她的秀发上没有任何的风霜，面孔洁白无暇，眼睛如同星光一样澄澈。他的笑容渐渐地僵住。 　　小乔知道她终于看到了周瑜，他是那么地英俊，那么地矫矫不群。 　　但小乔并不知道，她以为她看到了周瑜，其实那个人是孙策。 　　而她姐姐大乔，也跟她犯了一样的错误，认错了人。因为视线的关系，大乔先见到了周瑜，因为他的气质不俗，她立刻就注意到了。大乔还没有来得及仔细品度周瑜的时候，她弹错了音符，随即孙策进入了她的视线，抬起头来的是孙策。她一下子就爱上了他，但她以为那个人就是周瑜，因为“曲有误，周郎顾”。 　　事实上周瑜正是闻琴音而来，他也听到了琴声中的错误，但他刻意地不去留意。今天他陪着江东的霸主悄悄来探望二乔，并不想暴露身份，所以一直表情严肃。就在孙策呆住的时候，周瑜先看见了大乔，那一刹那，绝世的容光征服了他，他也愣在了那里。 　　大乔和小乔的视线都在孙策身上，她们都以为那个人是周瑜。孙策先看见了小乔，然后才看见大乔。周瑜先看见大乔，再是小乔。姐妹两人有着不一样的容貌，但那却是一样眩目的美丽。无论看到哪一个，男人都会觉得最爱她，这正是罗汤的感觉。不论是孙策，还是周瑜，他们都跟罗汤一样，分不清二乔谁更美丽。 　　不但二乔没有分清楚孙策和周瑜，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两个男人一样没有分清哪个是大乔，哪个是小乔。出了乔家大门，两个男人久久无言。 　　还是孙策先开了口：“公瑾，你我自小一起长大，情同手足，我比你大几天，干脆这样，我就娶大乔，你娶小乔。” 　　于是婚事就这么定了。小乔仿佛如愿以偿，但对大乔来说，她喜欢是的周瑜，想不到却要嫁给孙策，所以上花轿的时候，她哭得格外厉害。 　　新婚之夜是玄妙的，惊讶先发生在小乔身上。红盖头被掀开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的丈夫——周瑜——并不是那天那个大笑的男人，而是旁边的男人。她这才知道她第一眼喜欢上的人是孙策。周瑜看到小乔，便忘记了大乔的样子，眼前的国色，足以让他忘记任何其他的女人。 　　小乔的心情并不好受，即便大乔也是如此。大乔也发现了眼前的孙策竟然就是自己喜欢的“周瑜”。她开始怀疑自己的妹妹是不是跟自己一样，糊里糊涂地嫁了人。 　　但小乔是个聪明的女子，女人到了这个地步，不得不听天由命了，何况她的夫君，是真的周瑜。所以她一句话也没有多说。 　　其他事情就不必多说。二乔出嫁是一件赏心悦目的事情，江南无不议论纷纷，多少男子因此莫名失落，但最难过的人却是罗汤。罗汤就在这一天离开了乔家。 　　他其实也分不清自己是什么样的心情，只是想走出去，离开乔家大院。虽然他并没有感受到回忆的痛苦，但那个地方却始终有二乔甜美的香气。他知道他永远失去了二乔，但他却不要再当影子。于是他就像风一样，轻轻地飘出了乔家，随意地往前行走。 　　他经过了无数山峦与村庄，但对他来说，这些千姿百态没有什么区别。他只是在不停地回忆，回忆大乔和小乔的样子。这种毫无目的的漫游持续了两年多，他一直遭受着巨大的饥饿与病痛，但并没有死去。 　　这一天他又到了江边，腹中的饥饿使他倒在路中央。一个骑士路过，因为罗汤挡住了道路，不得不勒马停了下来。罗汤意识到有人过来，但他已经没有丝毫力气，无法让开。骑士不愿意伸手扶他，皱了皱眉头，犹豫着扔给了他两个馒头，其实十分不情愿。罗汤捡起馒头，因为食物的鼓励，突然惊喜地生出了力气，让到了一边。 　　等他吃完馒头缓过劲来，骑士早已经不见，他只好又开始漫游。就在他朝前走了几里地的时候，他看见一大群武士，簇拥着一个人迎面走来。中间那个人双手被绑住，口中塞了团破布，正是刚才那个骑士。 　　那个骑士也看见了罗汤，但却说不出来话，眼中闪现出一丝企求之色。武士也打量着罗汤，他实在穿得太破，身上散发出一股恶臭来，以致没人愿意再看他第二眼，慌忙地走开。 　　罗汤想起那两个馒头，就一路跟着他们，想找机会救出那个骑士，好报答救命之恩。但一直没有机会，他却因此又回到了城里。 　　这些人一直到了孙策的府邸，不久后那个骑士的尸体就被送出来挂在外面的旗杆上，随即大批武士奔了出去。一阵雷暴让天空落下了粗粗的雨丝。 　　此时正当曹操与袁绍大战官渡，孙策准备乘隙阴袭许昌以迎汉献帝，从曹操手中接过“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权柄。吴郡太守许贡得知，暗中派遣使者赴许都上书于曹操。书信中说：“孙策骁勇，与项籍相似。朝廷宜外示荣宠，召在京师；不可使居外镇，以为后患。”使者便是不情愿地给罗汤两个馒头的骑士，骑士赍书渡江时被防江将士所获，孙策大怒，立斩其使，又遣人去杀了许贡全家。 　　但罗汤并不知道这些。他只是一直等在外面，想找机会放下那个骑士的尸体，好好安葬。几天后，他终于等到了机会。许贡已经被杀，骑士的尸体吊在那里再没有什么作用，关键是尸体开始发臭，看守的武士想要扔出城外，却不愿意自己动手，一眼看见了叫花子般的罗汤，便给了他两个馒头，让他将尸体搬出城外。 　　于是罗汤就拿了馒头，背着那具发臭的尸体往城外走去，路上的人纷纷捂着鼻子让到两边。 　　埋葬尸体的时候又发生了一件事，突然有两个人从树林中跳了出来，问罗汤道：“被埋的人是你什么人？”罗汤说：“他是我的救命恩人。”那两个人交换了一下眼色，又问道：“你想替他报仇吗？”罗汤点头道：“想。”一个人问：“你会射箭吗？”罗汤摇摇头，于是那两个人交给他一把长枪，告诉他说：“这枪头上涂有剧毒，只要将枪扎到仇人的身上，他就死定了。”罗汤单纯地点点头，并没有问仇人是谁。只因为那个骑士曾经给他两个馒头，他便一起跟两个陌生的人埋伏在丹徒西山的树林中，等候机会出现。 　　有一天终于传来了马蹄声，把风的人欣喜地回来报告：“仇人来了！” 　　罗汤立即握着枪站了起来，一个威武的男人随即映入了他的眼帘，他突然觉得那人很眼熟，仿佛在什么地方见过似的。他想努力回想，时间却已经来不及。他的一个同伴射出一箭，正中仇人的脸。仇人却没有倒下，立即拔下面上的箭，取弓回射放箭之人，应弦面倒。另一个同伴冲上前去，仇人拔出佩剑，一剑将他砍倒，但剑也留在了同伴身上。 　　同伴倒下前对着罗汤大喊：“快！” 　　于是罗汤走上前来，举枪刺中仇人的左腿。仇人手中只剩了一张空弓，他开始大喊：“杀贼！杀贼！” 　　突然很多武士骑马冲了出来，罗汤还来不及抵挡，便被砍为肉泥。 　　罗汤并不知道，被他刺伤的人就是孙策，他的那两个同伴是许贡家客。罗汤曾经想过要为二乔去死，但却刺伤了大乔的丈夫，小乔的爱人。 　　孙策血流满面，回到吴会，使人寻请华伦医治。不料华佗已往中原去了，止有徒弟在吴。徒弟说：“箭头有药，毒已入骨，其疮难治。” 　　孙策自知不起，将印绶授给弟弟孙权，告诉他说：“内事不决，可问张昭；外事不决，可问周瑜。” 　　大乔和小乔一起赶来，孙策先望着妻子，再看看小姨，长久以来在心头的疑惑又重新浮现。每当他跟妻子在一起的时候，他觉得他爱大乔，但每次他看见了小乔，他又觉得自从第一眼见到小乔，他便一直在爱着她。这种感觉在他临死前分外强烈，到最后的一刻他还是没有弄清楚，他只看见两张艳丽的面孔挂满了泪珠。 　　孙策将手伸向了小乔，小乔慌张地望着大乔，想伸手过去却又不敢。大乔似乎不解其意，主动握住了丈夫的手。 　　孙策深深叹了口气，说：“请汝妹转致周郎，尽心辅佐吾弟，休负我平日相知之雅。”他的眼睛一直望着小乔，直到瞑目而逝。 　　孙策死了，年止二十六岁。 　　小乔望着他，心中充满了莫名的悲哀，这个她第一次爱慕上的男人，只因为她比姐姐小两岁而跟她擦肩而过。而她的姐姐将比她更可怜。愁苦，问院落凄凉，几番春暮？这就是大乔今后的生活。 　　周瑜守御巴丘，闻知孙策已亡，星夜回来奔丧。吴太夫人领着二乔出来，当面将孙权托付给周瑜。周瑜望着大乔，回想孙策的知己之恩，同情她的悲伤与哀痛，这一刻，他觉得第一次会面时，他爱的是大乔。 　　时间依旧过去，小乔虽然还有丈夫，但却聚少离多，她的生活跟少女时代并无分别，更多地是跟姐姐在一起，过着平静的生活。 　　小乔并不知道，大乔并没有失去孙策而丧失了生活的期望，因为她心中还有周瑜。 　　但天下并不太平，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此刻曹操统一了北方，又要向南进兵。诸葛亮舌战群儒，说服了孙、刘联合，在赤壁与曹军决战。 　　曹操挟天子之名，其师不可拒，其势力亦不可轻敌。赤壁之战，最大的赢家是刘备而不是孙权，这点天下人早就一清二楚，连江东的小孩子都知道。大家都说绝顶聪明的都督周瑜主战，其实是为了保住二乔。传闻百万之众，虎视江南，其实只是为二乔。曹操发誓说：“一愿扫平四海，以成帝业；二愿得江东二乔，置之铜雀台，以乐晚年，虽死无恨！”于是才有唐代诗人杜牧的诗句：“东风不与周郎便，铜雀春深锁二乔。” 　　两军隔江对垒，剑拔驽张，滔滔不绝的长江水见证了那场惊天动地的赤壁之战。江南的传说因此多了起来，黄盖的苦肉计，诸葛亮的草船借箭、借东风，庞统的连环计，但这些都是次要的，重点还在孙刘联军的主帅周瑜身上，不光是他使一着高明的离间计，还有他是如何为了二乔将东吴带入赤壁战场。于是二乔的美貌借赤壁之战重新名扬天下。 　　这些故事二乔都听说了，但小乔听得最多的却还是诸葛亮。她总是听丈夫说，此人是东吴最大的敌人。在小乔的心中，好奇多过了担忧，毕竟她只是一个女人，她很想知道，能被丈夫视为劲敌的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男人！ 　　周瑜的光辉闪耀了一阵子。但天下并不广阔，尤其对英雄来说，总嫌世界太小。春去秋来中花开花落，东吴最大的敌人诸葛亮果然在数年后气死了周瑜，徒然留下“既生瑜，何生亮”的感慨。 　　周瑜死的时候，小乔并不在他身边，所以也没有觉得特别悲伤。孙策死的那天晚上，他眼中流露出无尽的深沉和惋惜，是给小乔看的，因为她懂了，所以孙策的死已经耗尽了她心底深处全部的悲哀。 　　周瑜的遗体运回来的时候，大地上已经盖上了一层阴影，但山脉的边缘依旧还有太阳的余晖。小乔素服举哀，她没有看见丈夫的脸，只看到了金棺在夕阳下闪烁，映出晚霞的光芒，却并不辉煌。一代名将，才三十六岁，竟然就此死去。 　　小乔并不难过，眼前的景象仿佛离她十分遥远，她的脑海中只有绵绵不绝的回忆，是孙策，还是周瑜，她已经分不清他们的面容。 　　反倒是大乔要难过得多，出嫁前她一直认为她爱的周瑜，至少是周瑜的名字，现在连这个名字也死去了，她再也分不清自己的感觉，孙策和周瑜，她爱的是哪一个。凝眸处，从今又添一段新愁。 　　没有人知道周瑜死之前的真实感受，但他临死前的遗言却表明他当时想的并不是大乔，也不是小乔，而是另一个女人——孙仁。 　　所以不久后在江南出了一个命运远比二乔更为悲惨的女人。周瑜死前留下遗言，要孙权将妹妹嫁给刘备，以婚姻关系来羁绊刘备。刀光如雪洞房秋，信有人间作婿愁；烛影摇红郎半醉，合欢床上梦荆州。这桩政治婚姻并没有好结果，还被天下人嘲笑，“周郎妙计安天下，赔了夫人又折兵。”孙仁嫁给刘备不到三年，就被骗回东吴，从此眼睁睁地看着兄长与丈夫厮杀。直到刘备兵败白帝城，孙仁至江边祭奠，投江而死。 　　诸葛亮出人意料地亲自来到周瑜灵前吊孝，在东吴将士的愤怒中，小乔是何等感慨。她终于可以看到这个名扬天下的男人，但看起来他貌不惊人，远不如周瑜英俊，如何能才情盖过她的夫君！ 　　小乔站在帷幔后，借着昏暗的烛光，细细端详这位才子，他浓密的眉毛之下隐藏著黑色的双眸，如同炭火一样，会在时机成熟时突然迸出火焰来，他的全身散发出一种闪耀迷朦的气质。小乔依稀觉得他脸上的泪水晶莹得如同清晨般露水的光亮，这使他此刻呈现在脸上的哀恸有些虚幻。 　　诸葛亮突然看到了帷幔后的小乔，他惊诧地停了下来，灵堂陷入一片死寂，气氛变得凝滞。诸葛亮不自主地去观察她，他知道她就是小乔，因为她脸上的苍白掩饰不住她的光辉，她的双眸如同清澈的拂晓一样灰湛，隐隐透出星斗般的光芒。一刹那间他流露出奇怪的表情，但他很快克服了这种突如其来的无法解释的情感，低下头继续念他的悼词，只有眼中还留着欢乐和悲伤的痕迹。 　　所有的迷雾都像是面纱一般被揭开，他并非来哀悼周瑜，而是要用东吴的战场拖住曹军。 　　但在冥冥灭灭的气氛中，小乔久久地凝视着他，凄伤的美目流转，之间充满了睿智和深意，彷佛是看透世事的智者。她始终没有唤出埋伏在侧厢待命的武士。 　　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纷扰的战争并不在二乔的生活范围内，但美人命薄，她们在如诗如画的江南，过着寂寞的生活。在二乔深邃的回忆中——回忆是她们唯一的生活——她们都认为自己爱着不是自己丈夫的那个男人，只是命运没有站在自己这一边。但这时孙策和周瑜已经没有什么分别，当年的英雄都已经化成黄土。 　　面对江南的春草碧色，春水绿波，二乔谈完了孙策和周瑜当年的故事，更多地回忆起了无忧无虑的童年。生活因为松散而变得慵懒，因为没有指望而更加琐碎。最可怕的是，在华美的时光中，二人的命运将会一直如此荒凉下去，至死方休。这时候只有少女时代的记忆是清爽宜人的，悠悠淡淡的情绪中，两人这才重新记起那个叫罗汤的人。他不但是个仆人，还一直是姐妹俩唯一的玩伴。 　　她们只知道在她们出嫁的那天，罗汤出走，下落不明，他的父亲罗泰因此病逝，乔家大院早换过一拨新的仆人。 　　当二乔重新回想起罗汤，已经苍白得恍若隔世。二乔终于关切罗汤的命运，派人去寻找他，殊不知他的肉体早已经腐败，化作了尘土。　 　　还有一件二乔不知道的事情，正是罗汤杀死了孙策，只因为两个并不情愿的馒头。 　　弹指间全部的记忆都成了历史，命运的巨轮又再度开始运转。只有滔滔的长江看惯了秋月春风。荣辱沉浮如同是沉落到冰冷的江底的船骇，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完成于2004年10月2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