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

　　 清明
　　清明时节总是霖雨纷纷。我不大在路上行走。多是坐着我的夜雨楼。倒不仅仅听夜雨鸣瓦之声疏疏密密一点一个天一滴一个地的沉沉宁宁而发响如雷，不知所以然地使我浑觉窗之外宇宙没落在幽寂中；白天的雨能听更能看，一粒粒晶莹莹坠若流星，牵扯惘然之心，也一点点一滴滴地失落。路上行人欲断魂之感觉与我很无缘。并非，断魂之感怕去体受而怕上路。因为无处可走时多，乃至楼中独坐日积而月累直欲长年如此。不在路上断魂，换成楼中伤魂。路上和楼中应无大异。
　　但对我来说，一旦上路，便无断魂之感受。路，以及路上的一切，应该需要照顾。于是，心便有了着落，而不这么惘然。
　　因为都是骑自行车出门，往往心如猿意如马，就正是因为身在车上。有时候，坐在公共汽车、中巴或长途汽车上，也是这样，情绪缤纷因为身在车中。而楼中独坐，寂寂静静中涌上各种各样的感触，在墙壁和墙壁之间翻撞不出，才实实在在地使人欲断魂了。把多愁善感的心照对疏摇浅拽的孤影，岂能留有好情绪！
　　窗外稀稀落落迷迷蒙蒙潇潇的雨清清洁洁洗了长天旷野和人家阡陌，冷冷静静地沉默着。象我一样，无声在想。幽远之思，是否就是浅浅近近却又无边无际茫茫然白灰灰的天呢？在宁寂沉凉中渺渺回荡。清明时节的雨，总是连连绵绵着。
　　如果偶尔有间断，便是难得的好时候。可以骑上自行车，划过路面满是洼洼相接的污浊，溅出碎点碎片，落向路两边的草丛间，青翠嫩叶上忽成灰黑灰黄流淌过后剩余的还沾留着的细泥沙粒。翻到裤脚上，会扯紧我的眉头，怏怏不快的情绪，还好，算不得是断魂意味。只要裤脚不让污水贱到，我就不会扯眉头。和每次骑车出门一样，都是身心放松着。尽管这是去上坟。尽管清明是惆怅哀愁的时节。祖父、母亲的坟都得祭扫。到了坟前，对着死者的安眠之所，是否，会生者何堪！
　　路较为热闹，路上所来往的人大多是一眼就能看出也是去上坟的，和出来消闲并无二样，只不过多了盛放千张纸钱油烛香的袋或包或篮，还有的带了锄头箕儿，这些人的脸面全无戚容。难得几位腮眼含悲的，便会让旁人多看一眼或几眼，并会指手划脚悄悄说上句：装什么孝样给谁看？
　　出门的人多了，于是，街铺及山丘也热闹起来。来去穿梭的男男女女花花绿绿，为了给死者作份服务，尽份人情，活跃了市面，饰色了此日的世界。
　　毕竟，死者已矣！一旦闭上双眼，这生命不再在世界上生存，就木入土后，坟和碑都很有永恒感地立着，却是无补这个生命，这生命已寂灭消殆了！而生者，便是到坟前痛哀，为死者感伤、为人生的生老病死作感慨，死者只是死者，生者更是生者。
　　百年，或长，或短，只是百年。却百年如何以堪百年呢？我不禁惘然于白日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