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爱上一棵树
2021-12-23叙事散文西北狼
爱上一棵树
西北狼报训队厕所的艰苦程度,可能是中国陆军之最了。靠大院西城墙墙根儿,在一小块洼下去的地方,掏了两个坑,就糊弄着当了厕所用。顶上连遮雨的都没有,兵们解决问题时,就那么头顶青天脚踩黄土,手拿中央文件,喊个一二三四,就把问题给解决……
爱上一棵树
西北狼 报训队厕所的艰苦程度,可能是中国陆军之最了。靠大院西城墙墙根儿,在一小块洼下去的地方,掏了两个坑,就糊弄着当了厕所用。顶上连遮雨的都没有,兵们解决问题时,就那么头顶青天脚踩黄土,手拿中央文件,喊个一二三四,就把问题给解决了。稍微蹲久一点儿都不行,百十号人,就那么两三个蹲位,你不急别人还急呢。当然如果是下雨天,速度会更快,谁愿意顶风冒雨在那个地方呆着?尽管那些考试不及格的学兵每个星期都要去掏厕所,掏出的东西却是直接码在旁边,没有运走。天晴倒好办,风大天干,干得可以当牛粪烧的,可是下雨天,用膝盖都能想到,那地方该有多臭。炊事班的人,都是老兵,偶尔有个把新兵,那也是学不下去被淘汰后,又不能回原部队的,就耗在报训队当炊事员。他们解决问题,总是趁学兵们上课时去。学兵们的课,一节课两个小时,坐得端端正正,抄报发报,肩膀稍微斜了一点儿,脑袋稍微偏了一下,教官的鞭子便会抽到身上来,想请假上厕所,门儿都没有。所以在他们上课时,炊事班的同志们大可抽着莫合烟,在那儿“蹲坑”。 靠墙根儿的地方,分两块地儿,一高一低,低的做了临时厕所,高的地方,是一小块平地,十几平方米,长了一棵不大不小的杨柳。两个小时,刚好是兵们的生理极限,每次一下课,百十号人全部都快速奔跑着冲老墙根儿去了。那么窄的地方,当然挤不下,于是兵们因地制宜,就在高处,冲着墙根儿撒尿。十几个人,十几条液体,齐唰唰地冲刷着老墙上的黄土,把那些蜂窝样的墙洞冲开了,里面竟掉出子弹头来,粗粗的,短短的。班长们看了,说,是马家军杀红军战俘时用的机枪子弹。学兵们都是红军的后代呢,有的学兵的祖辈还真就当过红军呢,于是愤怒的液体,一排接一排地冲刷着老墙根儿。高处也成了临时厕所。 首当其冲的,就是那棵杨柳了。杨柳不是垂柳,柳丝丝丝蔓蔓地扯出诗情画意,能让南方的学兵回忆江南风光。学兵们虽然是百里挑一的新兵,模样都长得周正,但在成千上万人的兵营里呆着,早都被熏染成糙性子了。所以,奢望他们对一棵长得并不婀娜的杨柳手下留情,这是一件很不现实的事情。甚至,连学兵中最有文化的“校长”,从来也都是直截了当地对着杨柳解决问题的。 “校长”真名陈方平,当兵前是四川省某某县某某小学的教师,正儿八经的师范生,据说学校的校长要培养他当接班人,教了一年书后,他却跑来当兵了,这让人百思不得其解。想不通的学兵们,便不再叫他陈方平,而是叫他“校长”,提前给他升了级。“校长”字写得非常漂亮,“校长”非常善于讲故事,“校长”在对着墙根儿撒尿时常常用四川普通话说“真理总是赤裸裸的”,以回击那些攻击他不应该如此随大流随地小便的言论。“校长”这个称呼便传得很快,班长们也这样叫他,不苟言笑的教官这样叫他,凶巴巴的队长这样叫他,甚至司令部里专管通信的领导也知道,报训队里有个“校长”。 可是“校长”却跟另一个学兵打架了。那个学兵是湖北武汉人,是所有的学兵里长得最粗最丑最黑的,老是在熄灯后偷偷地跟还不知道女人是啥滋味的学兵们讲他以前是如何如何搞女人的,害得人家一直耗到该上岗了都还没睡着。那个学兵力气大,性子蛮,一般人是尽量避免招惹他的。而“校长”又是一个比较文雅的人,“校长”从来都是有话好说,“校长”跟他打架,这真地是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 武汉兵被处分了。这是理所当然的事。但“校长”没被处分。“校长”没被处分的原因是他不是本部队的兵,“校长”和他那一个班的学兵,是炮兵旅派来代训的。当然,“校长”一贯良好的表现,和出色的训练成绩,肯定也在教官、队长那里起了作用。 “校长”和武汉兵打架的原因,说出来大家都不相信,仅仅是因为武汉兵在撒尿时,把尿撒到杨柳树上了。“校长”说,你不要朝树上撒好不好。武汉兵说,老子想朝哪儿撒就朝哪儿,你的妈B管不着。武汉兵嘴上常挂着“你的妈B”这句话。“校长”就火了,拴好皮带后,上去就给了武汉兵一拳。两个学兵就在臭气熏天的厕所边上打起来了。 事情过后,“校长”还是照常上课、吃饭、站岗,给学兵们讲故事。只是,每次上厕所时,只要他在那儿,他就坚决不准别人朝杨柳树身上撒尿,谁不听他就跟谁吵,吵得脸红脖子粗。谁也不愿意跟他吵,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况“校长”这个人,除了这点儿不好,其他哪儿都好。学兵们上厕所时,常常看到,已经解决问题的“校长”,痴痴地盯着那棵杨柳树,一动不动,直到上课铃声催魂一样响起,他才如梦方醒,三步并作两步往教室里跑。“校长”天天如此,兵们便渐渐改了习惯,每次上厕所,即使“校长”没守在那儿,也是跑到低洼处去撒尿的。 “校长”那个班没参加最后的结业考试就回炮兵旅了。他们腾出来的宿舍,成了训练成绩优秀的学兵们的专用宿舍。在打扫卫生时,一个学兵在一张铁架子床下发现了一封信,信封上的收信人姓名是陈方平。显然,这是“校长”遗忘下来的。信封里有点硬,好事的学兵便把里面的东西抽了出来,一张信纸,半张照片。半张照片是“校长”穿便装时照的,意气风发的样子;一张信纸上寥寥数语,内容则是与“校长”彻底拜拜。写信人的地址是“校长”多次提起过的四川省某某县的某某小学,写信人的名字是XX柳。
西北狼 报训队厕所的艰苦程度,可能是中国陆军之最了。靠大院西城墙墙根儿,在一小块洼下去的地方,掏了两个坑,就糊弄着当了厕所用。顶上连遮雨的都没有,兵们解决问题时,就那么头顶青天脚踩黄土,手拿中央文件,喊个一二三四,就把问题给解决了。稍微蹲久一点儿都不行,百十号人,就那么两三个蹲位,你不急别人还急呢。当然如果是下雨天,速度会更快,谁愿意顶风冒雨在那个地方呆着?尽管那些考试不及格的学兵每个星期都要去掏厕所,掏出的东西却是直接码在旁边,没有运走。天晴倒好办,风大天干,干得可以当牛粪烧的,可是下雨天,用膝盖都能想到,那地方该有多臭。炊事班的人,都是老兵,偶尔有个把新兵,那也是学不下去被淘汰后,又不能回原部队的,就耗在报训队当炊事员。他们解决问题,总是趁学兵们上课时去。学兵们的课,一节课两个小时,坐得端端正正,抄报发报,肩膀稍微斜了一点儿,脑袋稍微偏了一下,教官的鞭子便会抽到身上来,想请假上厕所,门儿都没有。所以在他们上课时,炊事班的同志们大可抽着莫合烟,在那儿“蹲坑”。 靠墙根儿的地方,分两块地儿,一高一低,低的做了临时厕所,高的地方,是一小块平地,十几平方米,长了一棵不大不小的杨柳。两个小时,刚好是兵们的生理极限,每次一下课,百十号人全部都快速奔跑着冲老墙根儿去了。那么窄的地方,当然挤不下,于是兵们因地制宜,就在高处,冲着墙根儿撒尿。十几个人,十几条液体,齐唰唰地冲刷着老墙上的黄土,把那些蜂窝样的墙洞冲开了,里面竟掉出子弹头来,粗粗的,短短的。班长们看了,说,是马家军杀红军战俘时用的机枪子弹。学兵们都是红军的后代呢,有的学兵的祖辈还真就当过红军呢,于是愤怒的液体,一排接一排地冲刷着老墙根儿。高处也成了临时厕所。 首当其冲的,就是那棵杨柳了。杨柳不是垂柳,柳丝丝丝蔓蔓地扯出诗情画意,能让南方的学兵回忆江南风光。学兵们虽然是百里挑一的新兵,模样都长得周正,但在成千上万人的兵营里呆着,早都被熏染成糙性子了。所以,奢望他们对一棵长得并不婀娜的杨柳手下留情,这是一件很不现实的事情。甚至,连学兵中最有文化的“校长”,从来也都是直截了当地对着杨柳解决问题的。 “校长”真名陈方平,当兵前是四川省某某县某某小学的教师,正儿八经的师范生,据说学校的校长要培养他当接班人,教了一年书后,他却跑来当兵了,这让人百思不得其解。想不通的学兵们,便不再叫他陈方平,而是叫他“校长”,提前给他升了级。“校长”字写得非常漂亮,“校长”非常善于讲故事,“校长”在对着墙根儿撒尿时常常用四川普通话说“真理总是赤裸裸的”,以回击那些攻击他不应该如此随大流随地小便的言论。“校长”这个称呼便传得很快,班长们也这样叫他,不苟言笑的教官这样叫他,凶巴巴的队长这样叫他,甚至司令部里专管通信的领导也知道,报训队里有个“校长”。 可是“校长”却跟另一个学兵打架了。那个学兵是湖北武汉人,是所有的学兵里长得最粗最丑最黑的,老是在熄灯后偷偷地跟还不知道女人是啥滋味的学兵们讲他以前是如何如何搞女人的,害得人家一直耗到该上岗了都还没睡着。那个学兵力气大,性子蛮,一般人是尽量避免招惹他的。而“校长”又是一个比较文雅的人,“校长”从来都是有话好说,“校长”跟他打架,这真地是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 武汉兵被处分了。这是理所当然的事。但“校长”没被处分。“校长”没被处分的原因是他不是本部队的兵,“校长”和他那一个班的学兵,是炮兵旅派来代训的。当然,“校长”一贯良好的表现,和出色的训练成绩,肯定也在教官、队长那里起了作用。 “校长”和武汉兵打架的原因,说出来大家都不相信,仅仅是因为武汉兵在撒尿时,把尿撒到杨柳树上了。“校长”说,你不要朝树上撒好不好。武汉兵说,老子想朝哪儿撒就朝哪儿,你的妈B管不着。武汉兵嘴上常挂着“你的妈B”这句话。“校长”就火了,拴好皮带后,上去就给了武汉兵一拳。两个学兵就在臭气熏天的厕所边上打起来了。 事情过后,“校长”还是照常上课、吃饭、站岗,给学兵们讲故事。只是,每次上厕所时,只要他在那儿,他就坚决不准别人朝杨柳树身上撒尿,谁不听他就跟谁吵,吵得脸红脖子粗。谁也不愿意跟他吵,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况“校长”这个人,除了这点儿不好,其他哪儿都好。学兵们上厕所时,常常看到,已经解决问题的“校长”,痴痴地盯着那棵杨柳树,一动不动,直到上课铃声催魂一样响起,他才如梦方醒,三步并作两步往教室里跑。“校长”天天如此,兵们便渐渐改了习惯,每次上厕所,即使“校长”没守在那儿,也是跑到低洼处去撒尿的。 “校长”那个班没参加最后的结业考试就回炮兵旅了。他们腾出来的宿舍,成了训练成绩优秀的学兵们的专用宿舍。在打扫卫生时,一个学兵在一张铁架子床下发现了一封信,信封上的收信人姓名是陈方平。显然,这是“校长”遗忘下来的。信封里有点硬,好事的学兵便把里面的东西抽了出来,一张信纸,半张照片。半张照片是“校长”穿便装时照的,意气风发的样子;一张信纸上寥寥数语,内容则是与“校长”彻底拜拜。写信人的地址是“校长”多次提起过的四川省某某县的某某小学,写信人的名字是XX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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