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我与诗歌
2021-12-23抒情散文野川
那天下午天气不错,我从一大堆文件报表中挪出身子,着迷于对面山坡上一头阳光镀亮的黄牛。它在山的蓝黛中蹀躞而行,尾巴悠闲地甩着,嘴在黄绿相间的草间轻轻移动,仿佛不是在吃草,而是在与草们谈论什么……突然,一张明信片从窗口飘入,如一片早到的冬雪。这……
那天下午天气不错,我从一大堆文件报表中挪出身子,着迷于对面山坡上一头阳光镀亮的黄牛。它在山的蓝黛中蹀躞而行,尾巴悠闲地甩着,嘴在黄绿相间的草间轻轻移动,仿佛不是在吃草,而是在与草们谈论什么……突然,一张明信片从窗口飘入,如一片早到的冬雪。这是一位曾经与我煮酒论诗的好友寄来的:“诗歌和你一样孤单,但你毕竟还有朋友。”我的眼睛一下子濡湿了。
爱上诗歌纯属一种偶然。记得在读师范时,班上几位同学搞了个《紫色土》文学社。那是八十年代初期,包产到户不久,填饱肚子仍是很大的愿望。从课本上读过艾青、郭小川、贺敬之、李瑛等前辈的诗,也朗诵过纪宇的《风流歌》。那时班上惟一的诗集也因上课偷看被老师“充公”了。不知是天性中隐匿着对诗歌的膜拜,还是喜欢作文的缘故,或者是想写几句诗弥补自己模样的丑陋,抑或命中注定与诗歌纠缠,我也操起笔来,天马行空,上课背着老师写,自习偷偷摸摸写,晚上坐在床上写,竟也写了几十首当时沾沾自喜的“诗”。不过我还是从中体味到了诗歌的许多妙处,比如可以在学校广播里播放啊,被人戏称诗人啊,代同学写情书啊,等等。
真正开始诗歌创作是毕业之后。十七八岁,在县委机关工作,领导不敢把重要事情交给我来做,多的是时间。加上自己已有了几十元工资,除了吃饭就买书,陆陆续续读了一些古今中外优秀的小说、散文、诗歌和文论,对诗人认识上升到了另一个层面。同时认识了雨田、开愚等诗人,在信中多次得到曾伯炎老师的指教,我的创作进入了一个新的境界。特别是1989年第一次在《星星》诗刊发表了一首题为《淘金者·纤夫》的仅五行的短诗之后,内心的激动和快慰如长河决堤,仿佛飞翔的缪斯对我启唇一笑。记得收到那本《星星》时心咚咚直跳,手抖得特别厉害,那晚我捧着墨香浓郁的《星星》,翻来覆去地读,彻夜未眠。
不知不觉十多年过去了。年龄一天天变大,对诗歌的挚爱却与日俱增。这个过程中,我慢慢从才情写作过渡到(或正在过渡到)用血和生命写作。我的诗歌慢慢融入了梦想、信仰、责任和使命,融入了时代和岁月在心谷划过的回音,融入了更多的生活和内心经历,融入了时空、未知与神秘。我开始关注川西北丘陵恢弘的自然景观,关注风雨中早出晚归的人及其命运,关注蕴含丘陵内部的人文精神和神秘含义,关注穹顶之上和苍土之下的呼唤和低语……对诗歌意义的探寻,对灵魂内部光明与黑暗、沉沦与上升、坚守与放弃的观照和洞悉,对语言的激励和克制,对诗美的纯净和提升,是我苦泅暗夜渴望抵达的彼岸。波德莱尔说:“透过粉饰/我会掘出一个地狱。”我能掘出什么我不知道,不过我正在掘,并在其中享受生活的起落、祸福和悲喜,享受诗歌带来的光亮。
诗歌是灵魂的高地。一首诗的诞生是痛苦的。在狭窄、漫长而幽暗的甬道里,她蠕动着,不时用小手揪我,用小脚蹬我,食肉饮血啃骨,榨干我的思想和想像的髓汁,又把一种纯朴、空灵、圣洁和本质的幸福反注。这个过程持续的时间很长,直到:“呱”的一声,直到穷尽一生之力,直到虚脱、昏厥甚至死亡。醒来,阳光和爽风破窗而入,伴和天堂的乐音。在圣光的环绕中轻轻一笑,那嘴竟如一道裂开的伤口。
我时常保持着婴儿分娩前几天那种亢奋、紧张和慌乱,把白纸虔诚地铺在微弱的灯光下,看夜色消弥,望飞蛾前赴后继扑向蒙尘的灯,听屋外草丛间依稀的虫鸣……这个时候我是孤独的,这个时候属于我,这个时候最适合冥想。冥想如一盏不断深入的探照灯,由表及里,由历史到未来,由已知到未知,由清晰到神秘,把我的心灵带入一种辽阔和苍茫,放置于熟悉或陌生的事物之中,让醒着的沉睡,让沉睡的醒来,这时总有一些突兀、鲜活、幻美的意象一掠而起,总有一个闪烁的词迎面撞来,我便像鸟一样从一棵树飞向另一棵树,从大地飞向天空,从河流飞向海洋,乐此不疲,执迷不悟……
而我的诗友大多从诗的“苦海”回头是岸了。不知幸还是不幸。不过我是一条沉溺于无边“苦海”中的着了魔的小鱼,上岸就是死亡。
还是亲亲我的诗歌吧,如一个眼睛血红的铁匠亲吻苦熬几夜的刀,全然不顾刀锋上潜伏的寒凉和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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