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昆明的雨

　　　　　　　　　　　　　　昆明的雨 　　　　　　　　　　　　　李智红／文 　　关于昆明的雨，早在97年便溘然与世长辞的著名散文家汪曾祺先生，曾经有过一篇空灵飘逸的文字，对其作过十分传神的描述。 　　我曾极其虔诚地拜读过汪老那篇很有名气的散文，的确写得洒脱而又朴素，叙述的语气十分的平实，但字里行间却又不乏奔涌的激情。汪老那种老辣的笔触，那种随意的铺排，加上那些泥土一样浑朴，石头一样厚实的文字，让我感受到了一种沉甸甸的灵魂的挤压和阅读的敬畏。 　　在汪老的笔下，五十多年前的昆明的雨，肥润而又丰腴，细腻而又凝练，单纯而又朴实。淅淅沥沥的雨珠，蕴含着无穷无尽的盎然的生机，以至于倒挂在小巷人家门楣上作为避邪之物的那一片片悬吊吊的仙人掌，也能够无根而不死，分毫不差地按照时令发芽开花。雨季的昆明，空气潮润得能拧出水珠，清新得冰片般宜人。 　　五十年后的又一个雨季，我寥落地枯坐在云南艺术学院招待所一间拥挤而又沉闷的小房子里，看着窗外细细密密的雨帘，读着汪老先生有关昆明的雨的文字，心头衍生出了一种别样的滋味。

　　在这座８月的高原城市，淅淅沥沥的梅雨，已经整整下了一个多月，灰蒙蒙的天空却依然未见放晴的迹象，雨珠依然淅淅沥沥地在滴落。一切都变得迷蒙，变得缥缈，变得潮湿，变得不可捉摸。在来去莫测的雨中，素有“睡美人”之誉的西山，开始显现出一种少见的浓绿和明丽。早已被泡沫和污浊充斥的滇池，也透出了一种鲜见的澄澈与清新。 　　经过了一个多月的梅雨的冲涮和洗涤，整个一副灰头土脸，尘埃飞扬的昆明，倏然显现出了一种少有的清朗和整洁，显现出了一种罕有的从容与宁静。街道、楼群、行人……，在这淅淅沥沥的雨中，也都变得恬静起来。少去了那份嘈杂，那份浮躁，那份无节制无秩序的忙碌与喧哗。偶有红雨伞、紫风衣从显现得有些空洞的长街上从容不迫地彳亍而过，然后又渐次消失在雨雾的深处，更深处。此情此景，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戴望舒的《雨巷》所营造出的那种氛围，那种意境和情调。只是，少却了那份魅人的，丁香般的愁怨。丁香般的姑娘，在昆明一样很多，但尚能知愁知怨的，已是可遇而不可求。 　　这一个多月的梅雨，使昆明那过分干燥过分膨胀的空气，逐渐冷静下来，并且还衍生出了丝丝的凉意。只是天空中那些拥挤着堆积着的，铅灰色的云朵，总是长久地笼罩在我们的头顶，就像是这座高原城市一些毫无由来的烦恼与难以排遣的心灵的压抑。细细地揣摩起这昆明雨的意趣，却又觉得与汪曾祺先生笔下那自由自在地挥洒着的，四十年代的昆明的雨，有着许多本质上的不同。汪老曾经写过一首很传神的诗，吟诵的也是昆明的雨。他曾经受聘担任我们云艺作家班客座教授，在给我们作家班的学员上专题辅导课的时候，汪老曾多次提及这首诗歌，并乘兴为我们留下了他龙飞凤舞的墨宝。 　　　　“莲花池外少行人，野店苔痕寸半深。
　　　　浊酒一杯天过午，木香花湿雨沉沉。” 　　汪老吟诵的，正是四十年代的昆明雨景，诗句中所饱含的那份清幽，那份随意，那份散淡，那份醇厚古朴的市井风情，让我，也让今天的许多昆明人，充满了无限怀念与神往。然而，更多的，却是缺憾。在现如今的昆明，我们是无论如何也找寻不回那份生命的闲适，那份生活的从容，那份超然自得的心情与意趣了。 　　诗中的莲花池，现如今除了一个空洞的，名实不符的地名外，其他的早已不复存在。昔日那莲叶田田，清香缭绕，垂柳依依，空蒙幽静的池塘，早已被垃圾废土填去，随之拔地而起的，是一幢幢的大厦高楼。布满浅草和苔痕的红泥小径，长满庄稼的田野阡陌，也早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条条繁忙而拥挤的街道以及大片凌乱的钢筋水泥建筑。昔日汪老“浊酒一杯天过午”的小酒馆，也早已不知去向。已然矗立起的，是一幢装修豪华的酒楼。“浊酒”早已被“人头马”“XO”一类的洋玩艺所取代。进出于酒楼的主，也早就不再是四十年代的那种穷学生，而是大腹便便的老板，一掷千金的款爷，腐败贪婪的官员，间或是那些“飞红流翠”的小姐。游戏人生的玩世不恭和醉生梦死的空虚与无聊，使他们早已失去了那份细品慢酌，“过午”不归的耐性和雅兴。 　　木香花倒是有的，但开得十二分的寂寞与冷清。那种“微雨轻湿木香花”的诗意与随意，是再也找寻不到了。高速运转的工业文明，给我们带来了许多眼花缭乱的物质享受，同时也把许多美好的，本该被我们永远珍视永远关爱的东西，轻描淡写地遗弃在了时光的深处。面对着同样的昆明的雨，我真不知道是该庆幸呢？还是应该感到深深的遗憾？！ 　　唯愿今天这淅淅沥沥的昆明的雨，尚能够洗却眼面前这份过分沉重的铅华，洗却这过于锋锐的喧哗与骚动。然后，为春城再添加上那份早已遗失的散淡与清幽，添加上那份生命的闲适与心灵的抚慰。 　　淅淅沥沥的，昆明的雨，在心里，在心外，一样飘洒如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