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年华浮动似流水

　　他和林小蔚相识在六年前那个春暖花开的时节，那年他二十三岁，是刚分到这个重点学校的几何老师。上第一节课的时候，他紧张得要命，虽然副校长临时有事没能来听课，虽然下面坐的都是半大的孩子，但他还是涨红了脸，一节课下来都不知道自己讲了些什么。 　　讲完课后的十五分钟剩余时间，他问坐在第一排的一个女生，说我这种讲课方法你们能接受吧。 　　女孩抬头看着他说，还行吧，就是你太紧张了，你板书的时候写断了好几根粉笔呢！ 　　他不好意思地笑笑。下课他就赶紧钻到自己的办公室里去了。 　　那个和他说话的女生就是林小蔚，但最初也没给他留下多深的印象。
　　期末考试的时候，他发现那个叫林小蔚的女生一直在看着自己，不看试卷，他走过去说，不要左顾右盼，认真答题。但出乎他的意料，那一次几何考试林小蔚拿了年级最高分。 　　他把她叫到办公室。林小蔚同学，这次考得不错，但要戒骄戒躁，争取下次考得更好。 　　林小蔚一直微笑着看他，等他说完见缝插针地说了句，何老师，我喜欢你，所以我会继续学好几何。 　　别的同学告诉他说老师别理她，她是个小太妹，抽烟去迪厅，无恶不作。现在看来果然不出所料，他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喜欢一个人没错，但你要分得清轻重，你要知道自己来学校是干什么的，要知道自己的肩上承担着的是你的前途还有父母对你的期望。 　　林小蔚忽然笑起来，何老师，我和你开玩笑的，你别当真，我会继续学好几何的。
　　他不再把眼光扫向林小蔚，他知道她一直在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他要让她的心冷淡下来。 　　但林小蔚好像不在意这些，他下去让学生问听不明白的地方时，她拉住他的袖子问他题，他看见她的中指上有个闪闪发亮的金属戒指，现在的学生啊！他给她讲在这里划条辅助线试试，林小蔚说谢谢老师，说其实她也想到了。她的笑容很甜，让他想到孩子的那种笑，让他不忍心嗔怪。其实林小蔚也不过还是个孩子，他想，没什么可怕的。 　　放学的时候，他刚挎上自行车，后面的林小蔚就追了上来。
嘿，何老师，我还有些问题要请教你。 　　说吧，他看着她说。 　　林小蔚说，何老师，我记得有一次我问了你一道语文题，你把动补说成了动宾。 　　他笑了，说，我对语文的确不太精通，上学的时候语文成绩就不怎么好…… 　　我喜欢上了一个人，可是我知道自己不能爱他。林小蔚忽然说。 　　在这个年龄阶段对异性产生兴趣是很正常的，但早恋是不好的，现在重要的是学习。 　　林小蔚没再说话。 　　忽然林小蔚说，谢谢何老师我要向左拐了。 　　可是你还没向我请教问题呢？他一脸的懵懂表情。 　　没什么问题了，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在喜欢他。 　　他的心里咯噔跳了一下，但林小蔚一溜烟骑远了。
　　后来学校组织了一次集体旅游，两个班两个班按顺序轮流着去清秀山。是金色的秋天了。难得的一次放松，他心情很好，看哪里都是景致。 　　高一（二）、（三）班的学生围成一个大圆圈在一起唱歌跳舞，玩累了就吃带来的东西，他拿出一个黑色的塑料袋来，让大家把空一拉灌果皮果核等垃圾放进去。 　　这时忽然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肩，是林小蔚。林小蔚说何老师，我带你到一个好玩的地方。 　　他心情很好，就跟着她去了，林小蔚带他来到一片葱翠的竹林，林小蔚忽然停下身来说何老师，我告诉你，在一棵最粗的竹子上刻下一颗心对着它许一个愿望，这个愿望就会实现，很多同学都试过了，特灵验。他来了兴致，兴奋得像个孩子。他在地上找到一个玻璃碎片，在竹子上画起心来，画好就要许愿了，他忽然想起来自己还真不知道该许个什么愿。 　　许愿啊，何老师。林小蔚催促着。 　　他忽然想到了身边的林小蔚，他就许了个愿，但愿以后林小蔚好好学习不再缠着他，也希望她快快乐乐的，做个大人眼里的乖孩子。 　　许完愿他觉得心里十分轻松。 　　你也许一个吧。他问林小蔚。 　　好啊，林小蔚兴高采烈地拿起玻璃碎片，也在那棵竹子上画起心来，但刚画了半颗，就听到有人喊，大家要回去了，脱离组织可不好啊。 　　他和林小蔚望过去，是班里一个叫王韦的女生，她站在阳光下的剪影像个五大三粗的男孩子。 　　他们只好往大家集中的草地上走，大家还在尽兴地玩闹着，没有要回去的意思，因为心情好，他没有多想，回去的路上他才忽然想起林小蔚的那颗心还没有画完整，她的愿也还没有许。
　　下午放学后他没有急着离开，他要把作业看完再回去，他也没看时间，有人喊报告的时候，他注意到天都快黑了，他说进来，进来的是林小蔚的同乡郝然。郝然说班主任老师回去了么？ 　　是啊，你有什么事吗？ 　　郝然说何老师，我们班打架了，你去看看吧。 　　他问是谁，谁在打架？ 　　是林小蔚和一大帮女生，其他的我不认识，领头的是我们班的王韦。 　　他披了椅子上的外衣就往外走。外面下起了雨，入秋的雨，打在脸上，沁心的凉。 　　班里只有林小蔚一个人，她瑟缩在一个角落里。身上的薄薄衬衣被撕成了碎片。他好像一下子明白了些什么。他走过去把外衣披在了她的身上，林小蔚同学，早些回去吧，这件事我会和你们班主任反映，他会处理好这件事的。 　　但是林小蔚忽然站起身来，说这事和你无关，是我先动手的。他看见林小蔚的脸色很苍白，说完她提起书包冲到了迷蒙的秋雨里。 　　他追了出去，其实林小蔚并没有跑远，她就蹲在离校门口不远的公路上，把头埋在两膝上，双肩不住地瑟缩颤抖，她身上披着大大的他的外衣。他走过去，拍拍她的肩。 　　林小蔚抬起头挤出一个笑容说，你放心何老师，我会好好的。
　　转眼六年过去了，他已送走了两届学生，眼角已经生出浅浅的鱼尾纹了，一天大学时的舍友忽然打电话来说准备到清秀山聚一聚，时间定在星期六。他想是该聚一聚了，两年没见了吧，时间过得真快呵。 　　在清秀山，舍友们大口吃肉，把手里的啤酒豪情地碰了又碰。 　　喝得头晕脑涨，他借口说去方便一下，其实他只是想去转一转，清醒一下脑子。他走进了那片竹林，六年了他再次来到这里。是深秋，竹子已不那么青翠了，泛黄的枝干，叶子也脱了水似的变得蜷曲。 　　他看见那棵最粗的竹子上，有两棵心紧挨着，一颗大的一颗小的，他的那颗心被重新重重地描过了，两颗心都深刻得无法再更改，那颗小心的旁边还注着行小字：我是那么喜欢你。
　　后来他遇到林小蔚，林小蔚微笑着和他打招呼，他问，林小蔚要毕业了吧，有什么打算呢？林小蔚面露遗憾地说，我高一时的愿望就是考上你读得那所大学，现在我竟然后悔读这所学校了，那时的理想和现在的理想是有差距的，现在我不想教书，那样的职业很闷蛋，我可能要到外地去。 　　对不起何老师我不该在你面前这么讲，忽然林小蔚抱歉地笑笑． 　　他也笑了。 　　林小蔚和他说再见前，忽然转过头来说，何老师你不知道，那时侯我、王韦还有很多很多的女生都很喜欢你，暗地里叫你帅哥老师，喜欢看着你站在讲台上很阳光地笑。

　　然后林小蔚渐行渐远，把他丢到过往的时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