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回忆中的一块疤
2021-12-23抒情散文躲在路上
我的眼泪总是和脑后面的疤分不开的。听母亲说那是怀着我的时候打扫家务,手指不小心的碰到蜕皮老化的电线,结果我就母亲在肚子感应到这个不大不小,却十分难看的疤。它位居在我大脑的右下部,随着我的长大也日益扩张,如今已经有横3cm,竖7cm的面积,而……
我的眼泪总是和脑后面的疤分不开的。听母亲说那是怀着我的时候打扫家务,手指不小心的碰到蜕皮老化的电线,结果我就母亲在肚子感应到这个不大不小,却十分难看的疤。它位居在我大脑的右下部,随着我的长大也日益扩张,如今已经有横3cm,竖7cm的面积,而且不规则的呈版块儿分布,上面寸草不生,坑坑洼洼慰为难看。
自从我懂事开始,我就有一个梦想,就是找足够多的钱来买一瓶生发素。在我看来,人生的理想不过于有一头乌黑亮丽的头发,让自己没有任何伤疤。因为这个疤,我付出了太多不为人知的泪水。
很小的时候,和同学一起玩。他们掀开玩得正欢的我的帽子,幡然发现我脑后面的疤,就开始了疯狂的嘲笑与讽刺。放学后,我跑在回家的路上,寂寞而委屈的哭。
长大一点的时候,过年。我正在和堂妹一起玩橡皮筋,两位伯伯看着我脑后的疤,轻轻的摇了摇头,里面夹杂对我人生的某种否定。我跑回家关了门,寂寞而委屈的哭。
再长大一点的时候,课上。对文字充满好奇的我正在啃一本小说,老师走过来,拍了一下我的后脑勺,很鄙夷的说“自己脑袋后面的问题都还没有解决,哪还有资格看小说?”。于是我就躲在厕所里,寂寞而委屈的哭。
初一的时候,课间。情窦初开的我正在和心仪的女生谈话,突然她就像发现新大陆似的问我脑后面怎么有一块地方没有头发,好难看喔。于是我就撕掉刚写好的情书,在恍惚的梦里,寂寞而委屈的哭。
我的性格,因为处处被人视为另类而变得内向而偏执。我沉默着我的努力,渴望有一天拥有和这份与耻辱等价的财富,来告诉那些嘲笑我的人我并不是懦夫。只是理想的实现之路,多少有点曲折。故事没有按照我的想象那样平坦。
那块疤,就像块沉重的负担,让我在人生前行的路上,很不自信的跋涉。那些疤让我变得更加的沉默与卑微,于是内向便成了一种性格。
小时候最大的烦恼就是剪头发。那时的我很顽皮,母亲总是要求师傅给我剃寸头,我只感到那位理发师傅喀嚓喀嚓的几刀,我那好不容易蓄起来蔽丑的头发就削落于地,于是那块疤就突兀的裸现出来。理发师是一个很粗犷的男子,理发店也简单得可怜。在街角的最南端,挂了一面镜子,放了一张板凳,就算正式开张了。这位师傅自诩最拿手的就是理寸头和剃光头,母亲不喜欢我整个小光头到处跑,就只给我理寸头。后来才知道他只会理寸头,至于光头,只要有刀,谁都会的。而这位理发师,是当时全镇唯一的理发师。
每次理完发后,我都感到格外的恐惧,伸手往后面一摸,就摸到那块粗糙的疤,在风中被吹得冰凉。对于它的难看,我一直没有概念,因为小时候我还不知道用怎么样的方法看背后的物体。至少,那时候家里没有两块镜子给予我灵感。玩得疯的时候,我就把那块疤给遗忘了,至到伙伴们忍无可忍的说你的疤好难看,我才收敛起自己的放纵,安静的呆在属于自己的角落。
小时候梦想能有一顶帽子,这个梦想在刚理完发更加的迫切,不过除了冬天的帽子以外,我是找不到任何蔽护的。有一个夏天理完发,师傅太仓促于他的刀法,把我那块疤周边的毛发全部一推而净。摸着那块赤裸裸的疤,哭了。想同学们肯定又要嘲笑我一个月了,也不会再有人陪我下课一会儿去玩了。我索性拿出冬天的那顶用毛线织成的帽子,套着去上学。结果在自己备受酷暑煎熬的同时,同学们以更甚于平时几倍的讥讽看着我的头。当时教室里没有风扇,阳光毒辣辣的泼在我身上,我的头像被泼上一层烧熟的油,兹兹作响而且异常疼痛。于是我就逃了课委屈的奔回家里。
只是儿时的头发和青春的年华一样长得疯快,要不了多久的时间,新长出来的头发就能够隐蔽掉大部分疤痕了,除了得罪同学以外,我不会再受到嘲讽之苦。
我把在头皮上的缺陷弥补到学习中去,几年勤奋下来,我已经是班上的前列。同学们对我也有了几分尊敬,他们开始后悔曾经的嘲讽导致现在不能抄到我的作业。除了那块疤和不太开朗的性格,我想在同学中我算得上完美了,于是我就更加在乎于修饰那块给过我耻辱,又给予了我动力的疤。
母亲看着每天我对着镜子痴痴摸着那块疤的不安与忧郁,觉得的确应该考虑一下我的虚荣了,因为我已经长大了。很大的时候,我都还依恋于母亲陪我一起去理发,让母亲告诉那位理发师“后头留长点”。那位理发师是标准的实事求是,就在我那块疤的周围不动毫发,其它地方照样“寸草不留”。于是理出来的发多少会有些畸形--整颗头上的头发都很短,唯有右后脑勺上留着长长的被我抚摸得光滑的头发。这正给人一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不过还好,哪怕是难看些,但至少比那块丑陋的疤要更容易登上大雅之堂。远远望去,人的头发就只是黑漆漆的一堆,没有人再能分辨在那黑森森的头发下,藏着一块不敢给人看的丑恶。这样一来,只要没有人来掀来我脑后头发,就不太可能看到我的脆弱。
我总是憎恨夏天的,至少冬天在帽子的庇护下,我很平凡却又知足的过着。夏天的躁热总是让人一迭又一迭的出汗,在一迭又一迭的汗水干涸后,就有太多的躁动与瘙痒。我那块深居毛发下的疤,就更加的受苦了。很多次我都情不自禁的去搔痒:用左手抬起庇护的头发,右手不断的磨擦,从某种痛疼的快感中遗忘。于是那块疤上就开始生出一些小疤来,上面经常渗出一些紫红的血迹,我想那里面掺杂着些脓水。连我自己都觉得恐怖,所以夏天我总是不敢和朋友靠得太近,生怕某个时刻的痒无法阻挡就当众丢丑了。
而且对于我那个治标不治本的发式,同学照样清晰的记得起我的那块狰狞的疤位置,偶尔会用一种同情却又畏惧眼神看我。我在这样的生活中,照样卑微着梦想。
我还清楚的记得那个炎烈的午后,我要母亲带我去理发,母亲正在忙碌着,就抱怨说你都这么大了也试试自己去理啊,别人又不会割你的耳朵。我想那时母亲是把儿子的某处脆弱给忽略了吧。我就很委屈的向镇上走去。在路上我锻炼了许多次如何开口向他说明我的头发的注意事项,但到达的时候,我还是畏惧了。午后,生意却照样火爆,师傅招呼我去坐着等待。坐在那儿的时候我心中忐忑不安,一边想着如何开口,一边看着师傅手下的人头。是一个和我年龄相仿的小孩。我觉得他是幸福的,因为他的头上每处都有乌黑的头发。轮到我的时候,我紧张得语无伦次。因为生意很好,师傅没有注意到我的异样,拿起刀就开始喀嚓喀嚓的剪。青丝舞动,如青春的劲舞;青丝坠下,纷散成一地的绝望。我就那么默默的任理发师摆弄,感觉右后脑勺的那块疤因为重见天日而变得冰凉。
突然理发师像发现了什么似的懊恼起来,他的刀停在我疤上。“你怎么不早点说呢?”师傅不无可惜的说。理完发的时候师傅拍了拍我的头,抱歉的摇了摇头,我就奔跑在回家的路上。一回家我躲在屋里,不愿出来,我清楚的记得我在路上的飞奔,憎恨自己的懦弱,憎恨母亲与理发师的无意,揭开了我以为早已经愈合的伤口。现在它裸露在风中,血淋淋而且冰凉。
母亲也感到有些后悔,安慰我说没事,再等几天就能够长出来遮住它的。我变得前所未有的抱怨与任性,我吵着要母亲到相邻的一个镇上去给我买帽子。我这样要求的时候太阳已经只有半张脸了,母亲很无奈说恐怕来不及了,到邻镇上得走上两个小时啊。我只管闹只管吵说我不管我不管反正我必须要有一顶帽子,在明天之前。也许有大家都无法容忍我当时的任性,但是我需要告诉大家的是:在那个时候,在我幼小的心灵上,遮掉耻辱是超过吃饭超过睡觉超过呼吸天大的事情啊。那时的任性,只能说明那件事对我心灵打击的程度。我想那时我什么也不想管了,我只一味的想要自己像一人平常人样走进学校。为什么上天不满足我这么卑微的小小心愿呢?
母亲最终还是无能为力,哪怕他肯走到邻镇去,那些商店也已经关门了。母亲用无奈的眼神看着我,陪我坐在饭桌上沉默。我也觉得自己的任性太害母亲的心了,所以看到母亲眼中的无奈时我心中就完全没有了憎恨,至少没有憎恨母亲,我把所有愤怒都放在理发师身上,我说我不会再到他那儿剪头发了,哪怕我的头发长得比身高还长。母亲那晚的眼神与我无助的歇斯底里告诉我,人生有许多东西是母亲无法为自己摆平的,很多事情,我们不得不接受事实。
晚上躺在床上,我不断用手抚摸着那块疤,尽量把周围的后头往那块疤上赶,可是不管我如何的聚扰这些头发,也无法遮蔽那么大的一块伤疤。于是我就尽力的把头发拉了拉,想让它们马上长长一点,结果除了切肤的生痛外,那块疤安然无恙的裸露。那一夜我肯定很担扰,而且绝望,结果我失眠了。我就拿出数学书仔细的看,想在这里得到一些弥补,我一直坚信着考上大学后我就能找到许多钱,就能买生发素,我就完美了。那个时候的梦想,总是那么天真无邪。
第二天,同学们就重温了我的丑陋,不过很开心的是他们照样和我讨论数学题。我想那个时候我已经交到一些不嫌弃我“缺陷”的朋友。晚上母亲带回来我要的帽子,戴在头上,却总有些招摇。我想既然他们都已经发现了我的缺陷,再冒个这么大的太阳去戴顶帽子,有点哗众取宠,甚至有一些欲盖弥彰。于是我就把帽子放进了箱子,正如它是母亲从邻镇的仓库尘埃中找到的一样,再度尘封。
头发疯狂的长,我又恢复了以往的微笑,虽然这种微笑里难免有点不安。就在我决定要蓄一辈子长发的时候,一间新开的理发店进驻了我们小镇。设施都挺不错,而且在那儿广收学徒,不大一段时间就炙手可热了。听母亲说那里门庭若市,理完发的人都坦言特别满意。原来的那位理发师傅生意就清淡了下来,只能靠一打再打的打折手段来维持生计。
母亲说男孩子蓄长头发也不是长远之计,更何况这又是夏天,我们还是到那里去试试吧。我将信将疑,于是就在母亲的连哄带拉中,我做了一次冒险的尝试。
这是我理的第一个高档头,一个学徒给我洗头,当他的手摸到我的疤的时候,迟疑了片刻,我心中大惊。不过他是一个让客人满意的帮徒,开始若无其事的给我洗头。洗得很认真,我在小心翼翼的畏惧中享受洗头的快感。事实证明这位新的理发师让我很满意,不仅把我后面的疤遮住了,还遮得天衣无缝,顺其自然。走出理发店的时候,我问母亲能不能看到那块疤,母亲笑得很慈详,说看不见。我就轻轻的摸了一下那块疤,上面的确有许多头发,别人肯定看不见。而且理这样的发型,让我觉得前所未有的轻松。
在理发店里我第一次看到了两块镜子的魔力,于是就缠着母亲去买了块新的镜子。我是笑着跑回家的。
我把新买的镜子放在我的脑后,在柜子前的大镜子上看那块小镜子里的自己。十分的好,完美无瑕的理发师。然后我小心的拨开了庇护的几缕头发,看到那块伴随自己十多年的疤,比自己想象的要恐怖:疤身是紫黑色的,皱皱巴巴的不规则的分布在右脑勺上。上面星星点缀的几个小疤,像黑色的坟墓,表面有些未曾清洗干净的血迹。其实并不是寸草不生,比如我看到了两三根发黄的头发就镶在“坟墓”上,很短,像刚冒出来的嫩草。我把这个发现告诉给母亲,以为我有机会长出头发了,结果母亲把我的幻想揉碎,她说你原来生下来的时候就有几十根的啊。我绝望的发现,原来,我的头发,正在以一种渐渐的方式脱落,而那些疤,在随着我的年岁无情的蔓延。
13年了,我第一次直视和自己坎坷而行13年的疤,心中涌上许多的感触。譬如那些能够忍受我的疤的朋友,一定在努力呵护我们友谊;一直都骗我说这是一块很普通的疤的母亲,在犯呕的内心中隐忍着,每一句安慰,都释放着太多的爱。母亲的这种欺骗,只是让儿子少些痛苦的生活下去,她每次的安慰与欺骗都是那么的无私与伟大。我最终看清楚了我的这块疤,不过它基本上可以在众人的眼中消失了,但它仍然存在于我的右脑勺,存在于我的心中。
疤就此销声匿迹,我却因为那段有疤的辛酸变得格外的勤奋与刻苦,于是就如愿的考进一所名牌大学。现在再去回顾曾经恼火的疤时,觉得它是那么亲切的丑陋。可以说正是因为有了那块丑陋的疤,我才拥有今天的成就。
我蓄长发,它早就深深的隐藏在乌黑的回忆之中。那天在寝室洗头,阿昌一睹了那块疤的真面目,尖叫着问这是什么?我转过头自豪的说:“它是我的成功疤。”
辛酸无奈早抛尽,唯有幸福泪水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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