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中谁寄锦书来[原创]

云中谁寄锦书来
许文舟
八十年代，用一次电话是万不得已的事，除非有急事。那时与远方的亲人或朋友勾通全靠写信，用信把友情传导到远方，用信完成人与人之间亲密的交流。那个年代，信是不可缺少的交流工具，心中的想念、身上的爱情、脑里的想往、家事公事都得交给信，用八分钱的邮票承担起一份份重重的寄存。
读高中时，与一位现在是不再属于我的女孩子相好，，恋恋不舍地谈起了爱情。那时男女同学间不能老呆在一起，否则就会被班主任扣上早恋的帽子，轻则被班主任勒令写检查，重则会被学校责成退学。于是信就成了我们交流的桥梁，每天都有那么多的话要交给从作业中挪作他用的时间，交给小小的信封，然后到邮电所那里加盖一个邮戳，大明大摆地交给对方，对她说“瞧，你家的来信。”对方一看那盖着本地邮戳的信，当然明白信里装着的不是乡下老父老母的牵挂而是一份少年稠胀与想念，一般都会找一个没有的角落，轻轻地拆开信封，阅读那些不食人间烟火的文字。
没有考起大学，只好回老家放牛。我那位初恋则以优秀的成绩被一所大学录取，天哪，我这才意识到，落榜的原因恐怕就是写了那么多的信，才将我的成绩拉了下来，以至名落孙山。每星期都会按时收到那位女孩寄自北京的信，把很难看到太阳的那片天空和那片天空下的际遇统统说来。村里同龄人都十分奇怪，从来没有到过县城的人会有一个北京的朋友，而且那个朋友是一位十分漂亮的女性公民。每当邮电所的老刘来村上，村上的小伙子们都会到我家，与我一同欣赏远方寄来的锦书，他们当然不知道云中锦书谁寄。
信一直是我们交流的工具，信里储存的忧伤、寄托、牵挂、痛苦、欢乐、悲伤让北京与云南一南一北的两个地方联结在一起，时时在一封锦书里相遇。让一个少年不识愁的年纪里知道了什么是爱什么是伤心，迫使我这个乡下的少年不得不重新拿起笔来，复习忘得一干二静的高中课本，复习曾经的许诺。信在无形之中成了我做人的教课书，成了我发奋苦读的样本，成了我自力不自卑的动力之源。有时，家里穷得连寄一封信钱也没有，我就到山上挖药采集一些野果子到街上卖，卖到的钱当然是买邮票写信。八分钱一张邮票，要承载起十八岁少年的激情与青春显然时时超重，好在那时的邮电所不老实计较。
把写信当作写作文，把读信视为阅教课书，信写得多了，就写出了自以为是的许多小说，在投寄予给方恋人时也把他们寄到编辑部，五年之后，那桩爱情虽不能结出果子，写出的小说却一篇连一篇在《边缰文学》等报刊上发表了。
参加工作后，信又成了与故乡联系的纽带，与亲人相聚的桥梁。母亲的信是叫人写的，不识字的母亲，往往通过口述的方式请邻居帮写。母亲的寄托与挂念都是通过邻居初中文化润色加工的，每一封来信，通过那有些歪歪扭扭的字笔，我仿佛又都看到，那个在承包地里脸朝红土背朝天的花发老母亲。妹妹后来也学写信了，她才三年级，就能把家里的情况写得具细而富有感情。
随着写作的深入，信越来越多，大多是编辑部的退稿信，退稿信越来越多之后，是用稿通知越来越多起来，每天上班的第一件事就是到值班室那里取信，然后把信抱到办公室里读。读信是一种享受，通过信里的文字，感知对方的心，有时读了之后是开怀大笑，有时还未读毕就会想哭。编辑的信大多是冷冷的铅印退稿，三两个字里都是千篇一律的客套话，印刷体的客套再那样也让人失望。可是也有那么一些老编，不仅自己动笔写退稿信，而且还使用毛笔，龙飞凤舞的走势让人想起中国书法的精华，现在我还珍藏着《春城晚报》等诸多编辑先生的来函，那既是对我写作的安慰，也是一种不可多得的纪念。写来写去，写到省作协会员，出了几本书，在报刊上不时露露面，读者的来信越来越多，多的时候每天会有几十封。新婚的妻子起初还有些意见，怎么读者们都上年轻的女孩子。我说现在结了婚的人是不写作的，写作是年轻人的事，特别是女孩子，她们每个人在年轻时都是诗人，诗人怎么能不写诗呢。
近些年，先是电话普及，写信似是变得有些不受用了，特别是年轻人，手抬起就是手机，哪个还想一笔一划地进行写作。特别是随着网络走进千家万户，一个电子信就可以在分分秒秒内把要说的东西式全发给对方。信越来越少了，少到只有一些需要交而没有按时上交的电话费交费通知或者自来水公司的水费单电费单。越来越普及的电线业把城乡连在了一起，母亲在电话那一边，信也就越写越少了。
近时整理书房，偶然发现一些夹杂在书中的旧信。看字迹有些陈旧，内容却还是那么年轻，诗一样的话语体现着少年的我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以及一些蒙蒙胧胧的相思。那时我的梦是写作当一个作家，用自己手中的笔赚钱，许多年之后，这一个梦虽然实现了一些，但是离写作赚钱还相差十万八千里。书还在读，文还在操，只是，作家这一顶帽子不再对我有丝毫吸引力了。到是不时倘佯在这一些充满着文学气息的旧信里，有一份不溥的思念，有一种不轻的想往。于是，读旧信成了我的刻骨铭心的爱好，那些落满尘灰的字体，那些溢出清芬的笔划都会成为我重温旧梦的序言。
现代社会高科技成功运用到民间，哪一个还会合下身边的电脑与掌上的手机去找纸动笔写信呢。然而于我而言，每每想及那素纸里的墨香，那墨迹未干的友情与爱，就有一种冲动，甩开手机与电脑，用自己还算过得去的书法写写生活里的种种际遇，然后选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象放飞小鸟一样把他们放飞，让他们随着我的想念落巢在旧日朋友那里，让那些收信的人通知熟悉的字迹想起一些时光，想起一个人，那个人就是他们那一些日子的话题。信寄出去之后，我同样在等一封封用笔书写的信，等待着一个久违的朋友。收信的人也许已远嫁他乡，成为别人的新娘，但是这一封寄自老朋友手中的亲笔，一定会让她感到有一种暧暧的温情寄存在字里行间。云中谁寄锦书来，又会有谁，把手从手机键盘上移开，从电脑的电子信箱上移开，从麻将桌上移开，从赚钱的机会上移开呢,找出早已干枯的钢笔，添一些往事，将友谊一笔一划地抄写在一页页素馨的稿纸上呢？
（许文舟 云南省凤庆县工商局 工作 邮编564900身份证号：533522641020085电话：0883-42133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