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过年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7 21:20 编辑 <br /><br /> 从老家过年回来，像从一个大杂市一下回到了一处安静的院落。
回家前听妹妹在电话里说，妈一想着每年过年都是爸爸操办年货，根本不用她动手。而今老爸走后，没人办年货，禁不住又伤心地哭。老爸的走她都还没有缓过气，又赶上过年。我听了只有急，放假尽早往家赶，别无办法。
回家第一天，我们就去了乡下给爸爸上坟。看见曾经身体强健精神矍铄的爸爸一下成了阴阳两隔，我在墓碑前叩头长拜，无数的想念一下从心底涌出，听见妈在哭，赶紧收住奔涌的情绪，忙去哄妈。
第二天陪妈出去吃早餐。家门外的巷子就是一个菜市场，一直往外延伸到T字形的荷花路。拥挤的人群挤挤攘攘，两边摆着肉摊，小菜摊。城里的乡下的，都来操办年货了。我们去了一中外面的一间小小的门店，这样的店子没有招牌，只有熟悉的人知道，不像大城市，豆腐大块店都有一张明晃晃的招牌。里面摆着两张长条桌，一桌可以坐四人，但基本就坐着两人，还有一张瘦长的桌子正对着门口。人不多，靠里那张桌子坐着一个人，楼上还有一个一样的小间。有人进出，有的直接往楼上走，还有的等着打包带走。我和妈对坐下来，要了一笼蒸饺，妈要了小笼包。端上来时，还有一人一碗冒着袅袅热气的骨头煲的海带汤。里面撒上葱花，上面浮着稀疏的几点肉花，煲过夜的骨头汤很香很上口，海带软烂，如果需要还可以自己再盛。吃完结账，妈抢着付钱，一人才7块钱。后来我又去过几次。
妈要买羊肉，我们看了几家没有好一点的，就许诺隔天再看看。我把她送回家，返身又回了市场，我用手机拍下卖对联的小书店，挑着一担鸡笼卖鸡的老汉，背篓旁边的尼龙袋上摆着一些截断的葛根卖的老妇；曾经的纺织品公司已变成了超市，外面是卖腊肉、晒兰、香肠的彭家姐妹商铺。而县一中的大门也在这条路上。再往前，曾经一大片的商铺已撤除，一道大的围墙把里面紧紧地围了起来，像是再建，又感觉被弃置了许久，似乎去年回去也是类似的状况。围墙外面摆满了卖年货的小摊，几乎都是乡下的一些山野特产：一篮子鸡蛋，一只断气的野鸡，几只家鸡，几块山羊肉，或一背篓红、白菜心，粽叶包的蒿子粑、糯米粑、粘米粑、柚子橘子等等。有人在写对联，我用手机拍下，把这些制成图片发在网上。
我跟妈说年夜饭每年都这样，即费时又费力，不如去酒店吃。妈不依，说又不用你做，过年多做一些，年后亲戚们来拜年，一些大荤也不用再做了。到年前把许诺她的菜都买了回来：一腿山羊肉、一只山鸡、一只猪脚；一些水果，现炒的瓜子花生，几根又长又大的甘蔗。记得妈以前最爱吃甘蔗，每年过年时家里都有一大捆甘蔗摆在那里。我要卖甘蔗的师傅削一根干净的给我，再把其余的几根截断，满以为会讨妈的欢心。拿回去时她说，你买的甘蔗没削皮谁会吃，都没人愿意动手的。我一楞，真是落后了。不禁想到现在买东西真是方便到家了，什么都不用自己动手，需要什么都可以买到，而且可以不分季节吃到任何以前过年才吃到的东西。需要自己动手动脑的东西越来越少，人也越来越懒散了。
到过年这天，弟妹们去的去娘家去的去婆家，留下我们一家守着妈，厨房有嫂子在打理。我吩咐先生与儿子贴对联，贴完，先生把儿子也带去他们家团年了。到了下午三四点，吃完一餐团年饭的弟妹们都回来了。5点整，嫂子已把一桌菜完整地备好，我和弟妹们去巷子口给爸爸烧纸钱上香，放完鞭炮，我们家的团年饭才正式开始。
春节晚会对如今的人来说不再是一道经典的大餐，而是一顿索然无味的剩菜，再也无人提起兴趣搬着凳子提前守着电视机，等着看电视节目。万人空巷的场景不再是守在家里看晚会，而是都上了牌桌。我的几个爱玩牌的弟妹早就守在麻将桌前，等着打牌，临了不够人数硬是把我也拉上，好在无聊时在网上打过纸牌，就当勉强凑合。倒是孩子们像是过节日，跑到河边广场看人放烟花去了。
爸爸在时每年的初一我们都是雷打不动的要去舅舅家拜年，因为这是妈的规定。妈说俗语说的娘亲舅大，虽然我们觉得妈有点强词夺理，好在爸一直听妈的，凡事也就依妈。今年我们说趁天气好先去三叔家，妈听了也没再反对。
半小时左右的车程就到了三叔家。知道我们要来，堂弟堂妹都在家忙着做饭菜。我问了三叔的近况，三叔说其他还好，就是那只摔坏的腿脚有些不方便。我又问村子里小时熟悉的一些老人，有几个在，有些已经过世了。三叔家的门上贴着自己写的对联，我说三叔你的对联写得好好啊！三叔答，好歹我们也是书香门第啊！由此想到父亲也会写对联，爱斟词酌句，还有五叔。如果他们那一代还算书香门第，在经历了新时代，经历了文革，在我们这一代算是完全辱没了。
我去了大园。所谓的大园，就是小时候几家人一起共种菜地的园子，也是一个村子的最东头。每次放学回家，如果妈不在，一定能在大园找到妈。大园的菜地没有边界，但我们都知道哪块菜地是自己的。走近大园，门的左侧一片竹林已然成林。大园的门没有围栏，之前也只有柴垛围的一个门，进去一看，一片荒芜。曾供几家人生养的菜地，没有一块种着绿油油的蔬菜，曾经整齐肥沃的地块，长满杂草，还有一些碎石块，感觉很久无人管理。那时爸爸栽种的核桃树、樟树、橘子树的树苗已成大树，三叔说接的果实也无人采摘。我问三叔你吃的菜怎么解决？三叔说现在都在田里种菜地，种一块都吃不完。那田呢？田也一样。三叔说，种一亩田就够我一年吃不完，田多了也没人种，孩子们都出去了，好多人家都不种田了。
冬阳暖暖地照在三叔家的操坪上，照在操坪左右两侧渐渐长大的两棵桂花树上，柚子树上还挂着金黄的柚子，记得小时候的柚子或桃子，根本等不到成熟，就被偷摘完。前面就是一大片田地，田里的油菜抽着长长的心，开着金黄诱人的花。临走时我们边走边去掐田地的油菜心，也没有人出来制止。三叔说，放心吧，这是他们种在田里当作肥料用的，在这城里可是最纯正最好的绿色蔬菜啊！
年后就成了名副其实地走亲戚，亲朋好友，走一家往往就是一天。吃饭喝酒打牌，等一大家子邀齐，几个小时就这样过去了。很想去曾经自己最早工作的五强溪水库看看，又想去年前出现在自己诡异怪诞梦境里的湘西小城，古丈或永顺，由于人多，终未达成共识。
临走前陪妈沿滨河大道走了一圈，想尽力说服她与我一起回深圳，想让她暂时摆脱失去爸爸无人陪伴的痛苦。妈说去你那里不如我在家里，在家里我可以白天打打牌，出门了有人跟你打招呼。去你那你们都上班去了，一个人也不认识，再加上吃的口味不习惯，我会更孤单想念。
也许妈说得对。我们都有各自的轨道需要遵循，我不能勉强她来我的城市跟我一起生活。也许漂泊在外的人都习惯了一种孤独，这孤独恰好让人有更多余暇思考，而更习惯于进入一种幽静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