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辣椒相伴的日子

与辣椒相伴的日子
文/匡建华
在土家山寨无论富贵，还是贫穷，在自家田园里都有辣椒的一席之地。“红口袋，绿口袋，有人怕，有人爱”，这就是儿时常猜的辣椒的谜语。
每年惊蛰过后，母亲就要去挖田整地，烧火土，准备肥料，特别是那两个多平方米的苗圃哟，整的泥土像筛子筛的一样细。母亲把纸包里的辣椒种子撒下去，再撒一层草木灰，等待种子发芽。
辣椒籽在春雨中发芽，春暖花开时辣椒秧子好像是见风长，一兜兜、一排排，郁郁葱葱，叶子开一片又一片，一片叶子搭在另一片叶子上，很快让人不望到泥土。
种过菜的人知道，种冬瓜、南瓜、苦瓜，只要把底肥放足，栽下去就不用管了。种辣椒可不一样，每隔十天半月，母亲就会去扯一次草或施肥。这样几个回合，就能看到辣椒枝丫开叉，长成树的模样，白色的花苞从枝节上冒出来。一朵朵白色的小花，像一个个小星星，连着一个稍微弯曲的绿柄，埋在碧绿的枝丫间。一到炎热的夏天，辣椒的花儿令人眼花缭乱，阵阵清香不知吸引了多少小蜜蜂和花蝴蝶来围观、聚会；端阳节前后，辣椒熟了，一个个坠满树上，望过去一片青幽。成熟的辣椒像是无声的号令，黄瓜、丝瓜、茄子、苦瓜、四季豆等菜也跟着熟了。
到了秋天，辣椒压弯枝头，有的圆圆鼓鼓，像个柿子；有的长长尖尖，像把利剑；有的弯弯拐拐，像把镰刀；有的圆圆尖尖，像个草莓……辣椒像魔术师变脸，从一片绿色到绿中带紫，再从紫色带红，最后到里里外外一片红红火火。辣椒像多彩的灯笼，又像一个个好看的铃铛，风一吹，引得辣椒树轻轻摇曳。
每到收获的季节，乡亲们忙着“整治”辣椒，磨辣椒酱，剁糟辣椒、辣椒鲊，切辣椒丝，磨辣椒面，村子里空气中弥漫着辣椒味道，剁辣椒的“咚咚”响声，像美妙的乐曲此起彼伏……
小时候，我并不怎么喜欢吃辣椒，主要是怕辣，偶尔吃一点，感到舌头麻麻的，像被火烧一样，赶紧吃饭喝水。对那些不怕辣的人，就成了我童年的偶像。村里喜欢吃辣椒人大多性情豪爽、刚烈，让我想起古书里的武松、鲁智深一类的角色。只是这些人除了力气大，并没看见他们显露出绿林好汉的身手。
或许我是闻辣的味道久了，最终抵抗不住辣的诱惑，慢慢地适应了，有时放学后在外疯玩，回家晚了，如菜不多就在坛子里舀些辣椒酱，也可吃上好几碗饭。
上初中以后，学校离家有十几里山路，只好在学校寄读，每星期五回家，星期日背着粮食、腌菜赶到学校，其中至少有一两瓶辣椒腌食品。一年四季，不同品种的辣椒制品轮换着吃。每当打开瓶子，香辣的味道，让同学的口水直流，特别中那种浸在麻油里的红辣椒色泽鲜亮，如红袖添香的古典美眉，最吸引人的眼球。到了吃饭的时候，和同学们围在一起，有的用筷子蘸，有的用勺子挖，大家吃得津津有味。据婆婆讲，在我们兄弟俩上学的年月，每要用一百多斤红辣椒做腌菜，给平淡的学生生活平添了一些味道。　 儿时，长辈们常常把辣椒放在灶洞里滚烫的灰烬中焖烤。烤熟了的辣椒轻轻拍一拍表面上的烣尘，撕成小块，加上盐、大蒜、小麻油等拌匀，就是一碟小菜。只要闻一闻就有食欲，那顿饭也就吃得香。偶尔父亲买点新鲜肉，母亲就变点花样，把大红的辣椒里面的籽粒挖空，放进去加好酌料的瘦肉，装在格子里蒸，或用油炸，那溢出的香味满屋漂飞。有时运气好，长辈们从山上打点野味，如野猪、野羊等，就开开浑。对一锅上好的野味，绝对少不了辣椒的增色提味。父亲告诉我，这野的东西味大，只有多放点辣椒才压得住它。有一年外出学习，买了一只山鸡，煮时有一位同学不小心竟把刚买的一两辣椒皮全部放到里面了，对于不怕辣的人来说是美食，可外省的两位同学怕辣呢，吃一口了就咳嗽不止，鼻涕眼泪都出来了，只好望鸡心叹。
孩提时母亲磨完了稀辣椒，磨是不洗的，而借着其中少量的稀辣椒再磨浸泡的黄豆，这样做成的合渣也是上好的美食。在土家山寨的高山上，自然温度比山下低四五度，经常做了这样的合渣，放一段时间让它自然发酵，提升营养价值。早上食欲不好的人，如能喝上一碗这种带有酸辣的合渣汤，一定会食欲大增。
我每年都挑选一些红辣椒，放进那酸菜坛子中，泡上一两周，捞起来咬一口，酸、辣并存，满口生香。有一次空腹吃了一个酸辣椒，不一会儿，肚子痛的汗水都浸透了我的衣裳。后来医生告诉我，这是酸辣椒剌激性太强了导致的胃痉挛。看来空腹吃酸辣椒还是有点风险。 没有冰箱的年月，每到秋天，婆婆都会将采摘的最后一拨辣椒放在田间包白菜中央贮藏起来。过年做菜时再取出来，仍不失鲜味。有一年在冬天来临，婆婆还将十几棵带有青叶子辣椒树挖起来，再用茅草把它的根连土一起包上，然后把它放在苕坑里。说苕坑里面温暖，辣椒树不会死去。第二年开春天后婆婆就把它栽在田里，奇迹终于出现了，不到半月它就长出一树绿叶，比新种的辣椒早两个月结出了新辣椒。当然这样的辣椒是不会外卖的，只有好友才有口福。 辣椒在餐桌上大多是配角，上不了席面，怕得罪了客人，不过如今也有些变化，因为客人喜欢，也就当起了主角，如你想要原汁原味的，就直接在田里摘些辣椒凉拌了吃；熟的可炒虎皮辣椒，等等。生的熟的，青的红的，要说哪样更好，谁也说不出理由。近日和几个好友到乡下同事家里去玩，喝着老烧，吃着腊肉汤下的青辣椒皮，让人感到刺激，别有一番风味。 土家山寨山高路远，小病一般不会看医生，小时我感冒了母亲让我喝一碗酸辣椒汤，出一身汗，睡一觉，就又活蹦乱跳了。每到冬天，手脚冻伤难免，只要不破皮，母亲烧一盆辣椒水泡一泡，那红肿痒痛就很快消退。由此可见，辣椒不仅是美食，还是治病的良药。
研究发现，辣椒含有丰富的营养素，尤其是维生素C含量极高，居蔬菜之首。它还能增强食欲，促进消化，杀灭胃内病菌，对心血管病也有防治作用，可以说它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绿色佳肴”和“红色药材”。著名歌唱家宋祖英的一曲《辣妹子》让辣椒红红火火，名扬天下，感觉到辣椒还真有那么点与泼辣能干的妹子在内涵上相通，如果辣椒能听懂人话，一定会开心不已。
我偶尔外出学习，在并不多的行囊中，经常会带上亲人精心制作的油辣椒，好像没辣椒就吃不下饭。前不久，我在邮局寄东西，正巧碰上同学孙妈妈给儿子邮寄辣椒酱。营业员惊讶地问：“咋寄这东西呀？”孙妈妈不慌不忙地说：“他在上海工作，喜欢吃这东西。”其实外面超市辣椒酱多的是，我想孙妈妈寄的不是单纯辣椒酱，而是让儿子别忘了故乡的味道。
如今，偶尔到乡下走走，见到菜园里辣椒，往日故乡的情景又会在脑海里回放，那辣椒宛如儿时久别的玩伴，想起来竟是如此的亲切，叫人深深怀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