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孤独是一座花园

　　我的孤独是一座花园

　　孤独和寂寞两个词，仅从字面上看，说的是如一座孤岛一般无依无靠的独处，如刀割心扉一样的无聊和无助。大多数人都生怕自己陷入这两个漩涡里无以自拔，千方百计地予以逃离。但许多事情又不是绝对的，你所深恶痛绝的东西，或许在某些人那里就是一枚瑰宝，一块美玉，一束鲜花，一点星光，被喜欢到了骨子里。好比孤独，好比寂寞。在网上看到叙利亚诗人阿多尼斯的诗集里，有一本名字就叫作《我的孤独是一座花园》，正好与我此篇文章的原标题有相一致的切点——孤独如画，寂寞似歌。

这是我许久之前就起了头的一篇文字，但在写了几个自然段之后就被放下了，不知道怎样接续了。然后就如同一只小木船搁置在了浅滩处，经受着风吹浪打，无力向岸。

上午读文到十二点，看到天气尚可，有阳光出没，不是很冷的样子。我因雨雪天气蛰伏了几天的身躯，又如一只未冻僵的蝶蛹一样，尽力伸展着腰身，意欲前行。心灵的羽翼，亦如小鸟的翅膀一样，意欲展开，飞行。我穿上外套鞋子，带好口罩，就来了一次说走就走的远足，散步。当然是一副很没出息的样子：人家都是来一次说走就走的旅行，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只能来个说走就走的远足，散步，羞煞人也，不然俺怎么会带上口罩呢？

我向来如此，喜欢天牛（我当不起天马的）行空，独往独来，很少吆朋唤友，前呼后拥的。但我也不是一个完全孤僻的人，有亲友同行也喜乐融融。但基本上我都是一人孤行，享受着外在的悠闲，内心的安适，头脑的清醒，和灵魂的悸动。那真是一种美妙的享受，用语言都无法说清。就如德裔美国诗人、作家布考斯基所说：“一天不独处，我就会变得虚弱。我不以孤独为荣，但以此维生。”

我在身体状况允许的情况下，经常走的都是这条冷僻的道路，转一圈要一个半小时左右。只有车辆，少有行人。晚上倒是有很多人选择这条路锻炼身体，白天通常只有三两人。今天正赶上午饭时间，又是只有我一个人形只影单形影相吊，踽踽前行。我从容迈步，姿态悠闲。感觉冷了就快走几步，微汗时就闲散前行。

虽然只我一人独行，但我心里丝毫也没有那种叫作孤单的东西，心里是满满的惬意。感觉路两旁的楼房小草树木，隔离带刚刚枯萎的花果树都是我的朋友，都是我的良伴。如果有人放飞一架无人机拍摄，那一定是一幅很美好的画面。在落叶飘零、草色浅黄的初冬天气里，一条大路向前无限延伸。阳光下，一个看不出年龄的女子，脚步还很轻捷，身穿牛毛黄的上衣，领口露出浅粉色的丝巾，黑衣黑鞋，面带黑色口罩，自在从容地走在空旷的人行道上。路上偶尔有车辆飞驶，远处有高楼林立，路旁有杨树、柳树，隔离带是果子逐渐枯干的市容美化树。

半空中偶尔有小鸟飞过，发出叽叽喳喳的叫声。女子路过的地方，树木在风中招手问候，小草在弯腰点头致意。风儿拂着她额前的发丝，阳光照射着她的全身，和她衣服的颜色融为一体。两旁的路灯都整齐划一地垂首，如仪仗队一般检阅着她这个草根百姓，就有如迎接女王的到来。路上没有行人，只有她的身影一直在不离不弃地跟随在她的左右前后。从这画面来看，孤独或独处真的不可怕，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还是从他人内心里感觉，都仿若一幅迷人的画面。而且独行者何其富有，仿佛整个天地、世界万物都是属于她一人，供她生养休憩，供她踟蹰徜徉，任她健步或缓行，令她为所欲为。这是表面上的具象。

而在独行者的内心，又是多么的舒适安然。她可以放下世间一切的烦忧，放飞万千思绪，纵情畅想现在未来。可以任意描摹这个世界，这个人间。那空中的朵朵白云就如同她脑中的思绪片片，更如同她脑中那些美好的梦幻。那蔚蓝色的天空就如同她梦想奔腾的草场，那脚下的土地就是孕育她思维的温床。独行者看似孤独，但内心里却有着万马千军的驰骋，有万千风景的闪现。智慧的孤独者需要的不是他人的怜悯，而是感同身受的理解和欣羡，还有通体的膜拜。你又怎知在这独处的时间和空间，不会有智慧绽放出花朵呢？有喜悦如七彩飞虹绚烂在内心深处呢？我的许多文字就是产生在这条独行的路上，我的许多思想都来自这空旷的田野。

孤独就仿若画家笔下那些美好的人、物，看上去如婴孩一样恬静，如花朵一样芬芳。

在很多人眼里，孤独者必然寂寞，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连个作伴的人都空缺。我想这世界上所有的大家，包括思想家、作家、画家、书法家、数理化研究者，都有着对孤独的喜爱，否则每天迎来送往、觥筹交错、鲜衣怒马、对酒当歌的，又怎么有时间创造出那么多的作品呢？又怎么能推动人类社会的发展呢？孤独一定是他们的最爱，是他们的常态。

这些人因为对孤独的需要，必然就不觉得日子过得寂寞，反而会总感觉时间的不够用。即使什么家也不是的普通人，如果喜欢一个人呆着，他也不会感到寂寞，他会用很多东西来将时间填满。在这些人心里，寂寞就是一首舒缓的歌曲，旋律不停地在脑海、在心田里流淌，滋润着五骨百骸。那里或许有欢快的华尔兹，有优美的小夜曲，有唱给父亲母亲的歌，有唱给爱人的《 斯卡布罗集市》。

我的朋友琪琪，印象中她常常是一个人独来独往，很少与人勾肩搭背的。给我印象最深的一件事是，我们一起住宿的时候，有一次明明我和好几个人都在屋里，她却出了门就顺手把门在外面给锁上了。可见她潜意识里，一定是感觉周围五里之内皆无人，只她自己一枚。也就是说，即使是她处在人群中时，她也往往是沉浸在自己一个人的世界里。

在应当结伴时，她与一个曾经一起读高中的男同学相爱结了婚。但婚后因丈夫在部队，她仍然住在学校宿舍，过着一个人的生活，也不觉得寂寞孤单。后来孩子出世了，丈夫也回到了地方，一家人才开始过上团聚生活。可孩子不满十四岁，丈夫就车祸离开，她重新被打回孤独。琪琪很能吃苦，她在正常工作之外，找到了办补习班这个来钱道，一干就是二十多年。学校考虑到她的生活状况，对她也是眼睁眼闭的。这样琪琪的生活过得很轻松，一个人赚的钱比我们这些双职工赚得还多。一到钞票到手的日子，她就领着孩子大吃特吃，孩子除了缺少父爱外，一点也没受着苦。

单身后，她交过朋友，但始终没再结婚，单身生活过得很安适。赚钱之余她就读书，读各方面的书，知识面很广。她经常一个人旅行，从来不跟团，想上哪儿抬脚就走。好多大城市，好景点儿都留下过她一个人的身影。她很随性，到了杭州西湖，浏览累了，她就一个人任性地坐着人力车，绕着西湖一圈又一圈，不计较花费多少银两。我说她是在享受孤独和寂寞，她坦然默认。用她自己的话说，她常常很喜欢沉浸在一种悲伤、忙碌的状况和氛围里，等到某些不好的事情结束了，她不仅不会感到开心，反而会感到极度的失落。孤独寂寞在她来说就是一首歌，低吟浅唱，音缕不绝。歌声里有记忆的河流，有岁月的痕迹，她只愿意自己品尝。

虽然骨子里自己也是一个能享受孤独和寂寞的人，因为和她一样喜欢阅读，喜欢码字，喜欢独步，喜欢独处，但我承认我做不到她那样的彻底。我是一个人呆多久都行，有书为伴可以，有好影视看也可以，发呆可以，出去散步，偶尔逛个街也可以。但有时我也渴望和亲人相聚，和好友同行，因为我深爱着他们。而且我还路痴，方向感不好，又木讷，加上晕车。如果没有人同行，我不知道会把自己弄丢多少回。想当年和弟兄领证后，有一次出门我还上错了车，幸亏我发现得早，麻溜地滚下车，不然衣袋里就装着两块钱的我，不知道会碰到多么凄惨的事，现在想想还有些后怕呢。


而且我也不讨厌和亲友娱乐，甚至有时还会享受其中。只是喧闹结束，胃里填饱过后，我心里不知道会从哪个夹缝里冒出一种空虚感，需要有精神的东西填满。这也从一个侧面说明了，我骨子里的那种与众不同的，对孤独和寂寞的依恋和习惯。今生看来是戒不掉了，我也不想戒掉。我还靠着它们继续着我的兴趣、爱好和梦幻呢。即将老了的人，也还是要有点儿小小的、正面的嗜好比较好，那样会使日子过得更加充盈，更加圆融。

最后送给大家一句日本作家三木清的话：“孤独的时候，我们不会为物质所灭。我们灭亡在物质之中是在不懂孤独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