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山魂

鱼山魂


东阿鱼山，这个占地仅80公顷，海拔仅84.1米的小山，颇负盛名，关于它的传说更是不胜枚举。

怀着对它的憧憬和对子建的敬慕，今年初夏，我第一次登上鱼山。虽闻鱼山之小已久，但鱼山之小还是令我有些吃惊。可是，这有什么关系呢。谁会怀疑她娇小的身躯里蕴藏着的“大”呢？

陈思王曹植曹子建就葬在这里。这个被南朝大诗人谢灵运赞许为“天下才共一石，子建独得八斗，我得一斗，天下共分一斗”的建安才子，至今，仍在鱼山静静地安享他难得的宁静。那些前来拜谒的人，打扰不了他宁静的内心。

来到鱼山的每个人，都想去淘，在子建的每一句诗里淘，在子建的每一个词里淘，淘出金，淘出玉，淘出子建的柔肠和风骨。

我顾不上欣赏鱼山的美景，一路直攀山顶。

在鱼山的山巅，羊茂台独自安享着沧桑。岁月峥嵘，沧海桑田，羊茂台依旧安在。清风徐过，似子建的琅琅读书之声。白云轻移，似子建的衣袂飘飘。

那些从这里诞生的名诗佳句，随奔涌的岁月一路而来。没有在坎坷、崎岖、险要的路途夭折。她们乘着彩虹而来，她们踏着闪电而来，她们披着春风而来，她们衔着露珠而来。她们或英姿飒爽，或温婉秀丽，或缠绵悱恻，或含嗔带怨……她们的风姿穿越时空，时隔一千八百余年，风采不减。

鱼姑庙在不远处和羊茂台默默对视，多少个暑去冬来，多少岁月流转，都移不开它们交汇的眼神。这眼神里饱含的柔情令人心醉，满腹的遗憾又令人心痛。

关于子建愿意葬在鱼山的传说很多。但我更愿意相信爱情。

对于才高八斗的子建，如果愿意走仕途，他会主动改变自己，去迎合，去钻营，去处心积虑。他并没有这么做，说明他内心是不愿意为仕途做出牺牲的。他更喜欢的是自由奔放，风流潇洒，想吟诗时吟诗，想泼墨时泼墨。不幸的是，他多半生遭遇胞兄和侄子的迫害，一直颠沛流离，草木皆兵。

直至来到鱼山，直至遇上鱼姑，他惊恐不安的灵魂才终于安妥。在这里，他得到鱼姑的感召，励精图治，东阿得以繁荣和昌盛。他也终于摆脱一往的颓废和沮丧之气。

黄河岸边，那个信马由缰的才子，正在风中疾驰，或策马立于鱼山山巅。鱼姑并未走远，她只是隐于彩虹背后，默默的注视，这个为她憔悴，为她癫狂，为她惆怅的人。

在这里，子建重新拾回信心，并与鱼姑有一段倾心的爱情。所以，他深深爱上了这块土地。这块土地上每一朵花都为他的诗句妩媚；每一声鸟鸣，都为他的诗句清丽；每一片叶子都想将他揽在怀里；每一朵白云都想为他缝制衣裳；每一块石头都想做他的坐骑。他安心了，鱼山就是他的福地，而他，就是鱼山的宠子。

虽然我会为自己相信神话而不好意思，但美好的事物谁不愿意相信呢？那些编撰神话的人肯定有他美好的愿望，就像我们愿意相信这些神话是真的一样，心境柔和而宁静，幸福而满足。

人，爱一个地方，或者是爱这个地方的人，或者是在这个地方得到了幸福和快乐。子建爱鱼山，或者是爱上了鱼山的人，或者是在鱼山得到了幸福和快乐。后者的因素应该更大。但我们为什么不能给他一个更加完美的理由呢？我想，神话的编撰者，也许是出自和我相同的心理。于是，鱼姑之说应运而生。

在鱼山之巅，我没听到梵音。我知道，梵音是来自心灵的。像我等这种心存杂念的人是断然听不到梵音的。

不过，我认为子建听到的梵音，就是花开的声音，树果成熟的声音，野草生长的声音，绿叶吸收雨露的声音，蜜蜂采蜜的声音；也是沙石游走的声音，黄河激越奔流的声音，风雨交加的声音，电闪雷鸣的声音，这些自然的声音至纯至美，荡涤了子建多年积聚的忧闷之气。

在涛声中，在马蹄声中，在鱼姑渐行渐远的歌声中，子建突然顿悟。马背上的子建应该是感慨万千的，我相信子建流泪了，那种感动和幸福是常人不能所得的。他的泪滴进黄河，涛声呜咽，他的泪洒在花上，花瓣微颤，他的泪飘在风中，风声柔荡。梵呗由此诞生。

今天，我们在梵呗寺打坐，静听先人的心声。冥冥之中，被来自天籁的声音击中，它们荡涤了凡尘的喧嚣，让浮躁的心静下来，静下来。每一声吟诵，都是对生命的诠释，每一声叹息，都是对自然的褒赞。远去了，那些乌云；远去了，那些阴霾；远去了，那些私心杂念；远去了，那些无休无止的欲望……

想做一片树叶，在烈日下为树的躯干输送营养；想做一株小草，努力吐出氧气；想做一颗尘，在阳光下快乐的舞蹈；想做一粒沙，与兄弟姐妹紧紧依靠；想做一粟海水，大家齐心协力托起一艘艘海轮……

我相信鱼山是有魂的，它的魂与子建的魂融为一体，不离不弃。在鱼山之尾，在鱼山之腹，在鱼山之巅都有子建的身影和足迹。

当清风吹过时，你一定要深呼吸，这时，子建的气息更加浓郁。

不要以为子建只是躺在那里，他依旧激昂着，如《白马篇》里“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他依旧叹息着，如《赠白马王彪》里“太息将何为？天命与我违”；他依旧爱着，如《洛神赋》里“浮长川而忘反，思绵绵而增慕。夜耿耿而不寐，沾繁霜而至曙”。

我且退且吟，在清风中，与子建依依告别。

注：鱼山，今在山东省东阿县，占地80余公顷，海拔84.1米。因陈思王曹植葬在这里而颇负盛名。据说，曹植就是在鱼山始创梵呗之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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