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难忘的岁月

那段难忘的岁月

对文字最痴狂的时候，是我在乡下教书的那段岁月。 一篇拙作巧撞一则刊物的同时，我内心的梦想和欲望，也如同夏末蒲公英的小花一样随风飘扬开去了。身兼高中班主任，英语教研组长、年级组长，我的教学生活，原本就被七零八碎的琐事挤得满满当当的，可这被压缩到极致的时间，恰恰激发了我对文字的极大向往。倘若觅一契机，忙中偷闲地翻阅几页《散文》，或者是读上几段，几句，甚至是几个意向幽深的词语，都会使我品味到生活中暗含的静谧、平实之美，感觉到一天的日子是如此的诗意和充实。 梦想，是绽放在岁月枝头的美好花朵。 恰逢那时候，一位诗人朋友想出版一本附有读者诗评的诗集。十首诗歌被电子邮箱的附件安静地传过来时，我井然有序的教师生活便被内心深处一股滚烫的热流搅拌得喧嚣起来，沸腾起来。 晚自习值班回来时，夜空、星星已经把爱人、孩子送入很深的酣梦。我匆匆洗漱完毕，躺在床上，将灯熄灭的同时，脑海里却已经点燃另一盏灯。起初，一些诗句在我的脑海中杂乱地碰撞，光影斑斓，色彩迷离，我在一种梦境般的虚幻中不知所措；而后，紫花窗帘中映过几道不太强烈的光线，云开雾散一样，好多的树木山川、溪涧河流、熟悉的陌生人的面孔，在由模糊向清晰过渡；最后，我选择了一块巨石，轻轻地坐下，聆听着山泉发出的天籁之音，面对着清爽的自然，紫薇花、童年、鹅卵石、玫瑰……在我湿润的眸子里映出，心被一种莹洁的美吸滤着，感动着。那个时候，黑夜变得明亮起来，我在明亮中变得高大起来，因为激动和兴奋，我不止一次地把灯打开，从枕边摸出备好的纸笔，用投入的记述安慰我当下的亢奋。 那时，文字把长夜搅拌得喧嚣，我无法安睡；那时，又是文字把长夜抚慰得平静，我睡在夜的臂弯里，如一个疯玩了一天的孩子。 写在纸上的，只是一些零零散散的字句或者段落。我要通过电脑的键盘赋予它们骨架和结构。当时，在偏僻的农村高中，教学条件极其有限，多数是几乎废弃的旧电脑，开机时风扇的声音特别大，而且只要机子开着，声音就会嘤嘤嗡嗡地响个不停。即便是这样的电脑，也不能随便使用。一是微机室的钥匙只有一把，在管理员的手里；二是学校领导开会时三令五申，只能在电脑上从事与平日教学有关的事情。写汉语的诗评和散文，纵是施展天马行空地想象，也难于和我教学的英语沾上边。因此，把我那些想法和段落聚集成文，便只能是在我没有晚自习值班的夜间了。 向管理员借到钥匙是关键所在。那时，下午放学的铃声一响，我就会飞一样地从办公室跑到楼外平房的微机室。金属防盗门每次总是紧关着，兴许是我咚咚地敲门声太重，影响了管理员的思绪，他内心深处有些反感，每次他为我开门时，总是将脸拉得好长；而当我说明来意时，他脸上的神情，更是让我过早地感觉到了冬天。千叮咛万嘱咐之后，送我一句话：晚饭后到我家去取钥匙吧。我陪着笑脸，连声道谢，然后匆匆回家准备晚饭。那种激动的心情，好似奔赴一次春天的约会。 再经过一些周折，微机室的钥匙实实在在握在我的手心里时，我的心才是真的踏实了。夜色已浓，住校生们在教室内安安静静地上着晚自习。教室内的灯光透过明亮的窗玻璃，匀净地漫到窗外，充满着静谧的诗意。从教师家属院出来，借着一条灰白色的水泥路，我急切地往校园西侧的微机室走去。到了金属防盗门前，我打开手电筒，把紧紧捏在手心的钥匙小心翼翼地插进锁里，逆时针旋转两圈之后，伴随着一声答的声响，门乖巧地开了，几道月光就势透过门缝，挤进落寂的微机室。然而，落寂仅仅是月光驻足室内的当下，当我打开微机室内的一盏灯，插好电源，开启一台电脑，那电脑风扇的吱吱声，连同我激动的心情，早已经把室内的落寂驱逐到遥远的地方了。 指尖轻触电脑的键盘上，整颗的心，便轻盈与空灵起来。偌大的微机室，顿时沉寂下来，电脑的风扇声消失了，室外鼓噪的蛙鸣声也消失了。我的手里，如同在掌控着一个超越孤寂、超越苦痛、超越疲惫的密码。所有的泪水和欢笑，所有的哀伤与幸福，都被一种莹洁的情思，统一为一片无垠的大海。碧波荡漾，水波潋滟，世间的一切物质，顷刻间，都有了海水的质感和柔美。我的表情、我的身影、微机室里的灯光，被柔在裹着轻纱的夜色里。枯燥繁重的教师生活，被夜色里的一抹微笑，点缀得充实而隽永起来。 完稿以后，我要以电子邮件的形式，将我的文字寄到杂志的编辑部或者我的诸位朋友。 网络又是一个大问题。当时，除了白天的八个工作小时，学校是不允许老师们随便上网的。下班铃一响，管理员就要分秒不误地把网线拔掉。所以，脸皮肉厚、满脸堆笑地请管理员为我开一会绿灯，将我的拙作借助电子邮件发过去，是比写文字要难上一万倍的事情。我是一个敏感细腻的人，平日不轻易张口求人。旁人的一个眼神，一个说话的语调，甚至一个手势，都有可能影响到我的情绪。可在向管理员请求给我接网线时，我真的就像变了一个人。他拉长的脸，厌烦的眼神、愠怒的语调，甚至他找的种种拒绝我的理由，都仿佛成了与我无关的细节。我满脸堆笑，甚至话语中带着求字，颇有几分不达目的不罢休的赖皮劲。 有时候想写字的欲望特别强烈，又实在找不到管理员，要不到微机室的钥匙，我就只好到学校附近的网吧花钱上网去了。常常是深夜或者周末的白天。网吧里坐着满满一屋子的人，大多是青少年在玩游戏。多数时候，他们总是一边快速地操纵着鼠标，一边大声地喊叫着，表现出极其亢奋的状态。我的强烈的写作愿望便与他们的喧嚣产生对峙。结果是我情绪中的气愤多于平静，那浓厚的写作欲望往往也被稀释，思绪舒展不开，情感无法淋漓释放，使得再多坐一会看看他人的文字也没有了心情，所以即便交了好几个小时的钱，也只能起身离开，倒是给网吧的主人缔造了一个相当不错的心情。 调离乡下的学校之后，工作环境有了翻天覆地的改善。自己掌控着一台电脑，写作成了自己的正业，一天24个小时，只要愿意，什么时候都可以在电脑上打字，或者翻看网页查阅自己想看的东西。渐渐地，在我面对着电脑时，竟然会有时候产生一种厌倦的感觉。尤其是当我坐在屏幕前，半天敲打不出几个字时，我唯一想到的事情，就是让它远离我的视线，甚至是越远越好。此刻，当我再次回忆那段在乡村着魔电脑的岁月时，竟然也给自己留下了曾经别人评价昔日的自己的四个字：不可思议。

给自己做如此的评价，我不知道自己是在进步，还是在退步。但是，我的内心却泛出隐隐的疼痛，因为，安逸的生活，使我丧失了一种最初的勇气和斗志，也使我失去了一些只能在困境的拼搏中才能够体味到的充实和幸福。 想想那段艰难的岁月，给自己敲个警钟吧，我如此地激励着自己。
　　我谨保证我是此作品的作者，同意将此作品发表于中财论坛。并保证，在此之前不存在任何限制发表之情形，否则本人愿承担一切法律责任。谨授权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全权负责本作品的发表和转载等相关事宜，未经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授权，其他媒体一律不得转载。 [ 本帖最后由 夏日荷风 于 2011-1-21 15:25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