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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秋天的解码

2021-12-23叙事散文青衫子
村子是一个古老的局,于不经意间悄然布下。一幢幢房子被街道隔开,隐在一片烟蔼深处。鸡鸣犬吠中,阳光一束强似一束,像一把把金色钥匙,穿过烟蔼,令新铺就的油漆路面更显厚实。不时有薄薄的风从村口低空袭来,带着熟悉的声音,从街间涌过,将飞尘碎屑筑起一……
  村子是一个古老的局,于不经意间悄然布下。一幢幢房子被街道隔开,隐在一片烟蔼深处。鸡鸣犬吠中,阳光一束强似一束,像一把把金色钥匙,穿过烟蔼,令新铺就的油漆路面更显厚实。不时有薄薄的风从村口低空袭来,带着熟悉的声音,从街间涌过,将飞尘碎屑筑起一道灰黄色的墙,朝街道尽头张驰延伸。树们随风摇摆,欲将这些身外之物一一抖落,好落得一身轻,却不小心将身上的叶子抖落下来,一片一片,在树周围塑起一枚枚无字碑。
  秋,深了,见不到底。白色灰色的鸽子鸣叫着飞向天空,越来越高,越来越远,像一个一个模糊的节点,将村子拉长、延伸、盘旋、飘散,直到云端。
  羊们脏兮兮的从院子里窜出来,高一声低一声咩咩叫着,穿过巷子、顺着街边排水沟笃笃地朝村外走。今夏雨水勤,街巷排水沟边长出密密丛丛的杂草,水白子、芨芨草、灰菜、河马秧、小苗子秧长得比往年都要茂盛,给羊们备下水灵鲜嫩的点心,它们趁主人卷烟点火的功夫你一口我一口地偷逮。主人有一搭无一搭地吆喝着,不喜欢它们在街巷边啃,担心它们边啃边拉,弄一街羊粪弹子,惹人厌。巷子不深,能从南望到北,羊们每天从巷子北口出来,从南口回去,绕一个大大的圈。那些遗落的粪蛋便是它们一天的活动轨迹。
  油漆路贯穿村子东西,与外村相连。有几户人家的玉米棒子已经收获,堆在街边,男人女人蹲在旁边呲拉呲拉扒棒子。棒子皮有的早已干透,摸在手中沙沙作响,顶上的红缨也失去了水分;有的还略带青色,紧紧地包裹住,扒起来有点费力气。撕开皮,露出或白色或黄色的棒粒子,一颗一颗挤挤挨挨地组成一个纺锤形。掰下节蒂,把棒锤子扔在一边,归成一堆,累积多了扔到房顶上,或是装进铁丝网围成的囤里晒干,适时脱粒归仓。除了家里喂养牲畜的户,多数人家留出够一家人一年嚼用的,多余的送到粮食收购点或是本村几家养殖大户换钱。空气中飘满诱人的新鲜玉米味儿,引得房顶树上的麻雀一只一只飞来飞去,围着玉米堆唧唧喳喳,趁人不注意叼起一粒玉米急忙飞走。几只爱偷嘴的羊趁主人说话的空当叨了口带皮的玉米棒子,身上马上挨了主人的鞭子,被骂作狗日的。那人笑嘻嘻地说,真要是狗日的就成杂种了。吃吧吃吧,长肥了宰了好喝羊汤。羊们忍着疼留下几粒湿粪蛋,咩咩声逐渐远去。
  过了最后一个巷口便到了村外,近处远处的庄稼满满当当的,一眼望不到边。路南的池塘里蒲草繁盛,黄绿相间,被风刮得东倒西歪,没有一点条理,像是懒婆娘家的灶台。池塘岸边几亩地被人为抬高,树间种上了棉花。夏季雨灾肆虐下,棉棵大多枯萎,只剩下不多的几棵,挑着几枚黄绿的叶子,开出几朵可怜的棉花,让人心生慨叹。好在雨是相对公平的,所谓福祸相依,损此肥彼。塘边屋畔柳树、苦楝、椿树、杨树们又长高了不少,苦楝树不现衰相,叶子密不透风,枝叶间结满豆荚。散于树间的菜地让人眼热,白菜、韭菜、茴香苗、香菜高低不等,起劲窜,绿得油亮,扁豆蔓叶爬满一堵墙,白色紫色粉色的扁豆花缀着夜露,一串串掩映其间,花落荚成,鲜嫩的扁豆们绿莹莹间杂着紫色,迫不及待地从叶蔓间腾出身子,欲要争得一钵光。
  八月十五,棉花开得正盛,在衰老的叶子间非常显眼,仍是人工摘拾,无法实行机械化。妇女们腰间扎上特制的袋子,眼疾手快,将肥嘟嘟软和和的棉花从四敞大开的棉窝中扯出来,放进袋子里。手少不了被划得一道一道的,难得白嫩。棉花一年一季,春种秋收,费工,缠人,好在价格略高,只要下足功夫,收获还行。最近几年人工费激增,村里壮劳力大都外出打工挣钱,好多人家不愿意种棉花,改种省事儿的小麦玉米,只留个亩儿八分的棉花地,收点棉花冬天好絮被子。有嫁闺女的,更要留足些,好准备嫁妆,几铺几盖是少不了的。收获的多余棉花被卖到附近的棉纺厂,加工成半成品,供给织布厂、制衣厂。方圆几十里有好几家这样的小厂子,工人紧缺得很。一些大姑娘小媳妇们出不了远门,骑着电动车摩托车就近去厂里打工,早出晚归,一个月也能挣个千儿八百的。
  秋收讲究一个“抢”字,抢收抢种,趁着地的湿乎劲儿赶紧着把冬小麦种上,不然地撂干了还得浇,费油费力。今年好了,夏季的雨水灌足了墒,沉住气收种,不用抢了。玉米收割现今也实行机械化了,机器开进地里,直接把棒子收下来,玉米秸打碎当肥料,用悬耕犁翻起来随时都能种,满打满算半个多月就能完活。几通电话催过去,外出打工的男人们陆续赶回来。秋收秋种是大事,一则一些重体力活妇女们干不了,二则留多少春地种多少小麦,下什么种子,备多少肥料,这些事电话里一句两句说不清,再则,好几个月没见面了,也该回来亲热亲热了。
  男人们回来,雄纠纠地把挣来的钱交给女人存到村头的信用社。女人顺便从小店里买些熟食,配上几样青菜,犒劳一下自家男人。男人喝上几口桶装散酒,话越来越稠,像夏天离家时的柳树叶子。女人偶尔陪着喝一杯,被男人吹嘘的花花事儿臊得满面通红。吃完喝罢,男人女人少不了家里地里一通忙活,该收的收,该种的种。日子就这么不紧不慢地过。
  这里属于华北平原地带,土地平坦,四季鲜明。农业为主畜牧为辅的农业文明养活了一辈又一辈人,形成了一个又一个村落。村子不大,挨得密,间隔三五里,一片片的土地填充了村庄之间的空隙,一条条油漆路将村子连接起来,由村到镇到更远的地方。一些人从村子里走出去,在大大小小的城镇安顿下来,按照父辈们的念想朝着所谓的出息一步一步迈进,然后逢年过节,带着所谓出息的诸种标识回家,给固守农村的家人们一份慰籍。一些人从村子里走出去,再回来,淘回一些钱财,为后代能离开村子扎根城镇备下微薄的银两。
  羊们吃饱喝足,肚子鼓胀,该回家了,一路散下湿乎乎的鲜粪蛋。树上的叶子不停落下来,一片紧似一片。秋深了,冬近了,布下一冬的局,正一点一点得以破解。今年小麦遭了风灾,瞎了三成年景,原本的雨灾让农人们心凉了半截,没成想,今年玉米特别出打,除了少数地块受灾减产,多数地块竟然惊人得高产,棉花虫灾少,产量大,让人喜不自禁。很快,男人们忙完家里,又要准备上路,趁着年前农闲,能多挣几个是几个。女人们继续留在家里扫尾守家,等男人回来过年。
  颗粒归仓,秋收冬藏,新的局又将在冬季布下,待来年破解。
  
   [ 本帖最后由 青衫子 于 2012-10-9 07:51 编辑 ] 点心, 芨芨草, 排水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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