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里的麻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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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市里的麻雀
　　当太阳褪去了耀眼光芒，结束了一天的辉煌生涯，把自己掩映在西天灰蒙蒙的云彩里，渐落未落之时。他，背着麻袋出动了。他的步履蹒跚，像一只衰老的猎狗一样。不，确切的说，像冬天的麻雀，飞翔于天际间来回觅食的一只疲惫不堪的麻雀。
　　寒风吹在他皱巴巴的棉衣上，他不得不把毛线帽的帽檐压得极低，用口罩捂住嘴巴，只露出了一双眼睛。那是一双略显浑浊的黑灰色的眼睛，咋看让人不分清眼白和眼球，而眼角则堆着长年清洗不掉的分泌物，死死地粘在眼睛上。偶尔他会用那双粗糙宽大又沾满了污垢的手指擦拭一下，整个眼睛便会变得乌黑。于是，眼睛隐藏在脸上的某一个角落，给人一种模糊不清的感觉。
　　见过他的人，没有一个说得出他的五官。这双眼睛，平时暗淡无光，只有在看到“猎物”时才会如火一样燃烧起来。
　　他无暇顾及什么夕阳无限好的美景。此时他放下背着的一个大塑料袋，摘掉了帽子，去了口罩，露出了一张黝黑的，布满沟壑的脸,虽然瘦削，却是棱角分明。从脸上看不出他的实际年纪，有人说他七十岁，有人说他不过五十岁，也许实际上他只不过是六十出头，反正他的年龄也没人感兴趣。
　　他在垃圾筒前站立，眼睛眯着，
　　先要目测一下眼前猎物的分量再下手。开始工作了！他把火苗点亮，拿出一把三叉钩，那是他用弄坏的耙子改造的。他用三叉钩在垃圾筒里来回翻动，几大包生活垃圾，里边堆满了白菜帮，鸡蛋皮、剩饭、菜水，已啃完的骨头。还有几小盒长满了绿白色霉点的蛋糕，他仔细翻着，一点不漏掉，虽然这些对他来说用处并不大。垃圾回收站要的是一些废旧纸盒、扔掉的破烂家什，衣物鞋子。眼前的这个垃圾筒里，卫生纸巾占据了大部分地盘。最终他收获了几张焦黄的报纸，它们被紧紧地挤在角落里，像是几只怕冷的可怜羔羊。他伸手把这几张报纸拿了出来，报纸散落的黑烟灰溅了他一手。
　　从一个垃圾筒到另一个垃圾筒，从一幢楼房到另一幢楼房，从一条街道到另一条街道，除了他背负着沉重的袋子有些蹒跚的脚步外，他一直都是这种姿态。半佝偻着身子，脖子略前伸，与头之间形成120度的夹角，通常他的右胳膊在垃圾筒内翻动，左胳膊为了取暖放进棉衣兜里。
　　他的手背上青筋暴露，像是爬满了纵横交错的树藤，手指骨关节粗壮，长年的劳动让骨头节有些变形。指甲有些长，指甲缝里藏着污垢。寒冷的冬把他的十个指头冻得裂痕重重，有的口子张开了，红鲜鲜地像要找食吃的小鸟嘴巴，有的则结成了紫疤。旧伤未好，又添新伤。可是这双手的主人全然不顾及现在手指冻伤的感受，他不停的劳作，来回奔波，从第一个收获不大的垃圾筒转移到另外几个。
　　只要是农闲，他都在城市的垃圾筒里寻找着资源，靠这种方式来维持生计，有时收获不大，有时收获颇丰。去年夏天的傍晚，在保安疏忽的情况下，他进入了一幢高档别墅区，从垃圾筒里寻找到一部六成新的手机，吸了半盒子的有些受潮的“小熊猫”香烟，还有成篮子的水果，那种大个头的黄色水果，还有一种鲜红的果子像花儿般开放，他统统叫不上名字。保安发现驱逐他离开的时候，他已经麻利的将这些东西放进了袋子里。手机他卖了八十元钱，这东西他不会用，也用不着。水果则带回了家，给儿子打了牙齑。后来儿子翻了书本才知道黄色的叫柚子，红色的叫龙蛇果。儿子说其实味道并不好，他想，这或许是被人扔掉的原因吧。香烟他很爱惜，偶尔才抽上一只，竟然也吸了大半年。但是那种地方他已经发誓不去了，保安的眼神看他像是一个贼，而且，他心疼的想，那地方太瞎东西了。
　　在他躬身于垃圾筒之间时，大脑是在不停运转的。比起大家都比较关注的股票涨跌问题，基金走势如何，某某明星又拍了新片，谁谁被人包养，某外国元首因内乱引咎辞职等问题，他关注的则有些小农民心态：地里剩下的白菜都让霜打了，应该刨了。今年种下的“泰山八号”麦种是新品种，和去年的“济麦一号”相比产量会不会下降？小麦保险缴不缴，虽然一亩地国家补助二块五毛钱，可是自个也要缴二块五，回头和老婆商量一下。过了年闺女大学里又要缴学费了，她说自己可以打工赚钱，可是怎么说也要给她个千儿八百的。等儿子考上大学后，她姐上了班，就可以放轻松了。明天别忘记打菜油，别等到年根又涨钱，现在已经六块多了。这几天多跑几个地方，春节好好歇歇……
　　最后，他倚在自己装得满满地麻袋堆上，从衣兜里摸出半盒揉成卷的破烂烟盒，从中掏出一根只剩下半截却没舍得扔掉的烟卷，点上后狠狠地抽了几口，在浓浓的烟雾中舒坦地叹了口气。
　　就这样，他在寒风呼啸的夜里背着麻袋不停地穿梭。在城里他没有任何亲人，每天陪着他的只有头上来回飞来飞去的麻雀。麻雀是渺小、平庸的城市流浪者，它们从东飞到西，只为小心翼翼的寻找一切吃食，不管环境多么恶劣，不管谁把它的生命看的比草根还贱，不提防谁的汽枪瞄向它瘦小的身躯，它们总会想办法生存下去！
　　他就是一只麻雀。
　　那夜，极冷，连野猫都冻得四处找窝。有一个落魄的诗人，醉倒在垃圾堆边，恍惚中看到了正在翻东西的他。
　　借着酒劲，诗人写下了一句诗：
　　寒夜/
　　城市
　　连灯都做起温暖的梦/
　　和冷一起醒着的
　　是捡垃圾的人
　　/我/
　　诗人写完后，发出甜蜜的鼾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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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本帖最后由 木门长子 于 2013-10-21 11:24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