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渚清湾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3:00 编辑 <br /><br /> 夏天的渚清湾
季节像一根藤蔓，延伸在时间的土地上，它的色泽由嫩绿渐变，直至枯黄。而盛夏是翠绿色的藤蔓，有力而坚实地匍匐在大地上。
顺着这样的藤蔓，我回到了故乡。我和小琴在电话中约定，去她和她爱人共同经营管理的生态农场相聚。小琴是我读小学时友情最深的同学，她初中毕业后一直生活在乡村，我们联系得不多，隔几年才走动一次。
走在乡间的水泥马路上，被临近中午的阳光呵护有加，以致看出去的事物都在明亮的光线中流动，仿佛一面镜子在摇晃，照出世界万物的生机。
　　 路旁栽着几株桑树，在夏风中，有股青涩味扑鼻而来。细看枝叶间，挂着零星的几枚桑葚，紫的，红的，粉的，驻足观望，儿时穿梭在桑田里摘吃桑葚子的情景浮上心头，情不自禁地想动手摘下那枚紫透了的果实。
不远处，有个中年男人在一块地里翻土，他身后湿漉漉的黑色泥巴，漫过来，散发出阵阵土腥味，我张开嘴巴，让植物和泥土的气息跑进我的胸膛，这样，暑热消散，多了一点清凉感。
走上一座大桥，才发现它旁边的浅水滩有两段残桥，很熟悉，那是一座三孔石拱桥的遗址，中间的桥身已经搬迁至本市的沙家浜景区内。前几年在网上查过它的资料，民国《重修常韶合志》载：“钓渚渡桥在云庆庵前，亦名云庆桥，鸟嘴渡桥，士人呼为大桥，明崇祯间范祢恬兄弟重建，沈颢有记。清康熙嘉庆间修之。”我年少时，多次经过此桥，有两次是乘生产队的摇船穿桥洞而过，大人们去荡滩的桑树田剪桑枝、采桑叶。也是在那个时候，听过关于这座桥的一些故事，说是在抗日战争时期，这里的游击队曾经在桥上阻击过日本鬼子，把鬼子打得落花流水，但游击队里也有人中枪牺牲的。当时大人们谈虎色变，还挤眉弄眼地吓唬我们小孩：桥下河里有落水鬼。
　　当我还沉浸在往事的回忆之中时，听到一个女子爽朗的喊声：“小茵。”身着米色T恤、浅绿色中裤的小琴站在桥的那头。她以夏阳般的笑容迎向我，因为时常在太阳下劳作，她的肤色闪着那种黑里透红的光泽。
　　我们絮絮叨叨着，来到了几间平房前的空地上。场中间栽有一棵高大的桂花树。小琴告诉我，这棵树是从将要搬迁的村庄里移栽过来的。我用目光抚摸着这棵上了年纪的桂树，内心开始想象桂花飘香时的美好景致。
小琴给生态农场取名“渚清湾”，“渚清沙白鸟飞回。”我轻吟起杜甫的《登高》里的名句，当然，小琴取的这个名字中的“渚“应该是来自“钓渚渡桥”，那么，“清”字呢？未来得及思量，小琴就拉着我的手来到一大片水塘前，她说，这里占地大约五十亩，塘里养了鱼、虾、蟹，极目远眺，塘边的菜地井然有序，树木青葱。小琴告诉我，在整整五年中，她几乎每天都要到地里干活。
我用敬佩的目光望向她：“你不怕日晒风吹？”
小琴哈哈笑了：“我哪有你这么娇气，做了几十年的乡下人啦。”
　　她带我穿过一片小树林，走向前面那片瓜地。记忆犹新，这一带以前是一个荡滩，很荒凉，在农业学大寨时期，大部分荒地被开垦，栽上桑树、农作物，也有开挖成鱼塘的。我们上小学五年级时，老师带同学们来这里垦荒，我和小琴也参加了，大家齐心协力，整出一块平地，种上了山芋，黄豆。
　　我跟在小琴身后，小心地移动双脚，生怕踩到了瓜。小琴每天都会来摘瓜。看得出她对这块地里的每一个瓜都是那样的熟悉。她拨开绿叶，摘下一个瓜递给我：“别小看这种长相平常的青皮瓜，这可是青皮绿玉的名瓜，又脆又甜呢。”还有一种比较圆整的细皮香瓜，熟透后是白色的。她说，现在还不完全成熟，过几天后才可以摘。她一边摘下那些熟了的瓜，一边嬉笑着说：“这是纯天然环保绿色食物，放心啊。”
坐在场院的青藤架下吃着脆甜的香瓜，听小琴介绍藤上挂着的大大小小的苦瓜。她说，夏天吃苦瓜好处多着呢，苦瓜还叫“君子菜”， 因为苦瓜虽苦，但当它与别的菜放在一起炒时不会影响别的菜自身的味道。她觉得多吃甜食也腻，苦瓜的苦，清爽淡雅。我笑着向她讨要苦瓜。她随即摘了几条下来，还让我吃完再去拿。
当小琴和她爱人去屋里炒菜做饭的时候，我独自漫步在鱼塘岸边，想起了春节期间走近自己老家西河湾后写的一篇短文，其中有这样的记述：多年前我离开家乡，西河湾是以处子的形象印在心底带走的。如今，我徘徊此地，眼中的河湾苍老了，经年累月，原本丰满健壮的身躯变得干瘪清瘦。河湾老成这样，可见还有多少草木健康地生长着，存活下来的三两棵老树，风骨苍劲，沧桑中保持着内敛的秉性。再打量眼前生机勃勃的渚清湾，内心不能平静，同时也深深感受到了人和土地之间不可分割的关系，土地是人类赖以生存和发展的物质基础，人栖居于土地上，必须有一种归属土地的觉知， 对土地产生感情。这种觉知和感情，是对自然的尊重，对乡土生活的热爱。我想，小琴夫妇的心里装着土地，在上面洒下了汗水和心血，他们的情感倾注进每一寸土地，才使这片土地如此蓬勃。
吃过午饭后，在回城的路上，我脑海里布满了那一架绿色的苦瓜藤蔓，清凉，静谧。顺手抚摸着摘下不久的碧色苦瓜，细细回味小琴说的有关苦瓜的那些话，顿觉她就像苦瓜，“不是寻常品，含章气自高。”在别人看来她的生活有点清苦，可她自己却没这种意识，保持着自身特有的纯真，素朴，活出了人生的另一种味道，一种独行的清雅之味。
自然而然，我也找到了“渚清湾”的“清”字的真正意蕴。今夏的藤蔓，因渚清湾格外苍翠茂盛，在大地上繁殖生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