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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土地系列之五:旧路槽地

2021-12-23抒情散文汤如浩
土地系列之五:旧路槽地 汤如浩旧槽路地在小村以北,出了直巷道向北走,经过土坯垒墙的小杨树林,一眼看到的是北场院,北场院没有院墙,整个光秃秃的一个荒滩。滩北面是勾家坟院,勾家坟院占地倒不是很大,有十来座坟堆,高低错落,我们经常在这儿拴绵羊、……

        土地系列之五:旧路槽地

             汤如浩   旧槽路地在小村以北,出了直巷道向北走,经过土坯垒墙的小杨树林,一眼看到的是北场院,北场院没有院墙,整个光秃秃的一个荒滩。滩北面是勾家坟院,勾家坟院占地倒不是很大,有十来座坟堆,高低错落,我们经常在这儿拴绵羊、山羊,没有什么可害怕的。坟院以东是旧路槽,也就是张(掖)青(海)公路,不知经过多长时间的风蚀水冲车碾马踏,路基深陷下去,有两米左右的样子,坟院滩和旧路槽之间南北走向的一块狭长的荒地,就叫旧路槽地。   先前队里取土用土都是到西场院的崖坡上的。后来,老一队支渠从二号闸房子自西向东修过来,块石水泥砌就,笔直笔直的,横穿西场院崖坡,义得渠水管所就不让取土了,说取土毁坏渠堤是犯法的事情,队里没有一个人敢犯法,西场院取土的活动就渐渐地中止了。但还得用土,修房子、泥院墙、盖车棚、上房泥、垒鸡埘猪圈、垫圈平院子,家家都需要土,没有一个取土的地方怎么可以?最好的选择就是旧路槽地了,有三个有利的条件,一是近,离村子也就百十米左右,不但驴拉车,人工拉运都很方便呢;二是旧路槽的土质好,是典型的黄土,细腻、纯净、没有杂质,是修房子的上好材料;三是交通方便,那时候旧路槽还是交通要道,南来北往的车辆人流络绎不绝,除了走场院的小路捷径,还可以走旧路槽的大路,大路上连手扶拖拉机走着都平顺、通畅,嗯,就是这儿了。   春耕结束后是取土用土最繁忙的日子。有的人家要修新房子,在刚刚过完春节就准备了,请帮工、找工具、洗粉皮,忙得不可开交。风和日丽的日子,和门源来的青海回民说好了价钱,请八九个帮工,就开始运土了。地点当然在旧路槽地,清晨麻麻亮,主人逐个请来帮工的人,女主人早和邻家手脚麻利的妇人做好了粉汤,炸好了油条,热气腾腾的端过来,粉汤碗里,绿的是芫荽,白的是面筋,青的是青粉,更多的是洋芋片,大伙儿就着金黄的油条,坐着或者蹲在墙根,唏哩呼噜吃上三四碗,一时间红光满面,大汗淋漓,该上工了!回民师傅端坐在驾驶座,挂档、加油门、拉离合,“嘟嘟嘟”,手扶拖拉机冒着黑烟,一路直达旧路槽地。左转向,右转向,倒车,手扶拖拉机停好位置,帮工的人七手八脚挖土上土,尘土飞扬,黄雾阵阵,一会儿,车斗里就满满的啦。手扶拖拉机冒着黑烟绝尘而去,不久,载着下土的几个满面尘灰的人又回来了。再装土、运土。如是反复。一拉运就是三五天。   拉这么多土当然是为了脱土坯,因为那时候土坯是修建房屋的主要原料之一。三五天,估计土拉运得差不多够了,就要脱土坯。脱土坯需要用水和泥,除非一队支渠里淌水,大多数时候需要到大涝池里去拉运,就像修房子这种情况用的土坯多,和的泥就要多,用水量必然大,靠肩挑是远远不够的。于是,走东家,逛西家,借人家的水桶来用,水桶是用沥青桶改制的,借来两三个,一辆架子车正好装一口桶,放在马车或者驴车上,用绳索栓紧,就可以拉水了。我记得清楚,一大桶水,需要用普通铁制的小水桶舀十七八桶才能装满,也就是说,站在架子车和涝池水之间,每一大桶水需要把勾腰舀水和挺身装水这两个动作连贯交错完成约四十次左右,这样说来,修一座三间的房子所付出的其他劳动量暂且不提,单就土坯而言,仅仅用水方面的劳动强度就可想而知了。一堆土用两辆架子车不停地拉水,所花时间大致是一天,这样,泥就泡好了。   脱土坯是第二天的事,一大早,晨光熹微,和风习习,在一丝微微的光亮中,左邻右舍的壮年男子都出动了,这时候不需要谁去邀请和吆喝,因为捱上谁家都是如此。出工的人出门之际,铁锹、模子顺手一提,只走几步路,就加入翻泥的行列了。翻泥是脱土坯必需的工序,土堆经过一天一夜的浸泡,已经吃透了水分,此时,土质柔软,韧性大,再乘势翻弄一遍,粘性更大。只见铁锹翻飞,泥点横溅,“乓乓”之声不绝如缕,泥点落地的声音,啐唾沫捋手用劲的声音,厚重的出粗气的声音此起彼伏,不大工夫,泥翻好,开始脱土坯了。负责往模子里灌泥的一般都是把式,所谓把式,主要在于技术熟练,一蹴而就。你看,把式第一锹从泥堆顶部挖下去,已经在心底估计好了泥的多少,第二锹从底部铲入铁锹,奋臂凌空抡起,泥巴随锹头翻飞,呼呼有声,铁锹过处,只听“啪”一声,模子就满满当当了,不浅不溢,恰到好处,无需第三锹,接下来的事就是脱土坯的人的任务了。脱土坯,讲究的是动作的连贯和迅速,把式锹把飞过,脱土坯者双手就要很快地抽出模子,稍慢半拍,把式就要用铁锹剁你的手,因为你耽误了他的功夫。抽出模子,右手抓模子的下沿,左手抓上沿,乘劲提到腹部位置,碎步走到指定地点,低头,弯腰,撅臀,左手下移,抓下沿,模子自然倾斜,下坠,落地,长方体棱角分明的土坯赫然产生。   我最愁的是天下大雨。天晴的时候,早半天脱土坯,经过晾晒,下午五六点就可以起土坯码码子了,码子的地基要挑选高而干燥的地方,平整,踩实,垫一些干燥的细土,乘着下午地底下升起的潮气起土坯,为的是防止土坯裂开,准备做好,男人负责码,小孩子女人一路小跑,一块一块地抱送,到天黑时分,即可大功告成,一排湿漉漉的土坯码子齐整整站立在巷道里,顶端均匀苫一些干麦草,用铁锹铲码子两端,成两条平行的小水沟,用以排水,铲起的泥土压顶,一举两得,这样,上下一条线,前后线一条,成为村中一道特殊的风景。倘若忽然下起一场暴雨,天空阴沉,乌黑云块从北地猛然涌起,一阵劲风过后,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打击地面,紧锣密鼓一样。刚刚完工的土坯在泥淖里静卧,听天由命的模样,大家都很可惜,为了尽量减少损失,所有街坊邻居不请自来,纷纷加入抢收行列,一时间,污水横流,人欢马叫,跌倒了,爬起来,又跌到了,再爬起来,土坯摔碎了,变形了,大人们很暴躁,骂媳妇训孩子,骂骂咧咧,脏话连篇,总嫌他们的的脚下不够麻利,动作不够快捷,心理不够专一。我鞋子里钻满了水、泥浆,头发全都抿在额头,所有的衣服早就湿透了,雨水混合着汗水,一直下流,浑身上下糊满泥巴和泥水,脚板在鞋子里滑来滑去,鞋子也在打滑,脚下趔趔趄趄,站立不稳。连续不断快速的奔跑,使人感觉自己变成了一个机械,完全麻木了,只是一个劲不停地跑、跑、跑,等收拾停当,人就瘫痪了,躺在冰凉的土炕上像死猪一样。   我家修房子的时候,我就有过这样的经历,我今生难忘。我依稀记得在旧路槽地,我家就生生地用去了好大一块地方的土,硬是在那儿挖出了一个很宽很深的坑道。每年夏天雨后,村中的积水从各个方向汇集到北场院和勾家坟院,进而流入旧路槽,漫入这个坑道,一片汪洋,一片泥泞,最后,就扎根在这儿,贮蓄在这儿,直至隆冬,使这里成为一个不小的深潭。天晴,逐渐长出一些碧绿色的水藻,连绵为偌大的一片,覆盖在水潭之上,蝌蚪、水虫、青蛙随之滋生蔓长,游弋、潜入、聒噪,为这儿平添几分热闹和喧嚣,我知道,热闹和喧嚣不属于水潭中的生物,而是人,人役使动物,使它们加载人的主观意图,减缓自己劳动的强度,还会有人在某一天的某个时候,架着毛驴车,在旧路槽地的另一个地方,开挖另一个新的茬口,一锹一锹装满由芨芨草编制的护栏围拢的车厢,挥着鞭,蹒跚着,吆喝着,任插在车厢土中的铁锹摇摇欲坠,吱吱扭扭,渐渐远去了。   岁月荏苒,所有的记忆都已经老去,在岁月这边,我翘首遥盼,曾经的村庄在我的眼中渐次模糊,砖砌的瓦房、钢筋混凝土的平顶房、时尚手机、闭路电视、宽带上网,一切时髦扑面而来,脱土坯修房业已鲜见,一条崭新的张青公路高耸于田野,向远方延绵而去,而旧路槽以及旧路槽地,基本荒废,只有农忙时节,歪歪扭扭地走过一辆又一辆高大的联合收割机;屁股下冒烟的大款的小轿车无声穿越小巷、衣着鲜亮的老板目光灼灼矫首昂视、腰身佝偻的打工仔交流着今年打工的行情、形迹可疑的小贩子高声叫卖着同样形迹可疑的廉价小商品,乡村中混迹着各种身份的人士,方言、变调的普通话、南腔北调的外地话,乡村的纯净和平淡在一阵又一阵风中异化了。在为乡村生活的富足欣喜之余,我油然产生一种淡淡的惆怅,一丝轻轻的担忧,更有一分抚之不去的惊悸,像一片浮云,时而掠过我的心头:相互的帮工不见了,代之以相互金钱的雇佣;谦和礼让少了,更多的是斤斤计较的农民式的狡黠;年轻的一代,纷纷走出家门,走向城市,忘记了一切劳作的技艺,以金钱的多少作为相互炫耀的资本,将稼穑之事交与年迈的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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