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工人

其实“老工人”是条狗。

狗的主人就叫老工人。老工人是一个参加工作二十多年的老革命，要说老也不老，四十多岁，五十不到，隔退休还差一大截。但年轻人都喜欢叫他老工人，因为他的工龄和年轻人的年龄一样大，所以，他真算得上是一个老工人了。

老工人就住在生产区大门旁边的一间小房子里。老婆以前卖过小百货，老工人逐渐发达了，当上了一个部门的头头，手底下有三四百号弟兄，所以，商店也就没有开了，只养了两条狗。

一条是白色的哈巴狗，因为经常在厂区晃荡，白色逐步演变成肮脏的灰黄色。另一条狗是狼狗和土狗杂交的后代，半岁大小，一身青毛。平日里两条狗就在生产区的大门附近摔跤，角斗，从来没见它们恼过。狗随人性，这话一点不假，老工人平日里笑呵呵的，待人和善。狗也一样，从不咬人也不乱叫，每当熙熙攘攘的人从生产区的大门经过时，狗就在人群中间穿梭，嬉闹。因为青狗个头要高一些，加之毛色也看不出脏来，大伙都喜欢青狗，把手里吃剩的馒头包子都丢给青狗，有人不时地摸摸青狗的头，狗也顺从地在人面前撒欢。

久而久之，人们看到青狗，仿佛就像看到了老工人，于是大家都叫青狗为“老工人”，“老工人”也就成了青狗的名字。对此，老工人也持默许态度，只是他不会叫狗为“老工人”。其实在主人和狗同时出现的时候，经常有人叫“老工人”，狗就会立即朝打招呼的人跑过去摇尾巴，而主人也会回头应一声，等老工人发现上当了，他也不说什么，只是满脸堆笑容走远了。叫狗的人把狗抱住，狗和善地与他嬉闹一番，这才发现老工人就远去了。其实这难不住“老工人”，它会嗅着老工人的脚下的气味，准确无误地找到老工人。老工人有时在办公室开会，它就蹲在老工人旁边静静地听，老工人一边给下属发话，一边在狗的头上摸来摸去。

无疑，老工人是疼爱狗的。在生产区干活的人也疼爱“老工人”，大家都不害怕它，不担心它会咬人，“老工人”在生产区出入特别顺畅。只是它在极其饥饿的时候，会悄悄地跟在过路人身后，看准时机，一下子把人手中的馒头包子叼走。大家都不生气，只是骂道：“老工人！”俏皮的老工人叼着馒头，摇着尾巴去了，倒是那个肮脏的哈巴狗，它表现得本本分分，几乎没有引起人的注意。

后来狗见不到主人了，它干脆不闻主人的气味，直接跑到主人的办公室，进门不见老革命，于是它耷拉着舌头，翘起尾巴径直跑进厕所，厕所里也不见主人，它干脆挨个的办公室去找。有时候又会被办公室里的人留下，它随和地任那些叔叔阿姨们摆布一番，等大人们没趣了，它又才出门继续去找老工人。

生产区大门口附近开了一家小馆子，平时大家都喜欢到那里去吃饭。有次我和几个同事从大门出来，对着门口喊：“老工人，一起吃饭去！”还没等老工人答应，狗就已经往小馆子方向跑去了，惹得大家哈哈大笑。我也是很喜欢老工人家的狗的。我也叫狗为“老工人”，有时还指点“老工人”去找它的主人，也不知它听明白与否，只是它一路照例顽皮地，任性地在厂区游荡，有时在追一只蝴蝶，有时在玩一只小虫，所有的事物都是它的玩具。有次，几个同事带它上山去烧蜂，“老工人”不知道毒蜂的厉害，还凑近了去瞧个究竟，被蛰得伤痕累累，让老工人心疼了好长一段时间。

渐渐的，“老工人”长大了，毛色青得发亮，骨骼健硕。有一天清晨，我开车去上班，在距单位五公里外的公路旁看到“老工人”，它正和一群流浪狗混迹在一起，我停下车，叫“老工人”上车，这种与“二流子”鬼混的勾当，是大家都不容许的。哪知“老工人”丝毫不理会我的好意，与那帮流浪狗跑远了。那时我才明白，“老工人”是个大小伙子了。

后来没多久，经常外出鬼混的“老工人”不知吃了什么东西，在厂区大门口蔫了半天，就离家出走了。

大家都十分想念“老工人”，问老工人：“怎么好久不见你家‘老工人’了？”
老工人无不悲伤的说：“不知吃了什么东西，被毒死了。”

其实在后来若干天里，大家看到老工人在厂区穿梭的时候，总不自觉地想起“老工人”来，那是多么懂事的一条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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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后由 五十弦 于 2010-3-17 19:19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