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君再起《子衿》曲

本帖最后由 木门长子 于 2016-8-18 07:15 编辑 <br /><br />
风乍起，吹皱了一池清水……
　　满园的桃花晃动在小乔的面前，只不过桃花不再是粉色而是雪白。周瑜没了。那个才智绝伦、能征惯战的周将军没了，爱她疼她怜惜她的郎君没了。站在棂前的是悲号的士兵，摆在案几上的是古铜色的焦尾琴。琴是小乔曾经弹奏过的，也是周瑜最喜欢倾听的。而现在，一切都成了浮光流影，不复再来。
　　泪是天空的雨，从小乔的眼中滴落。她依然记得初见郎君时的样子。
　　那一日，她执伞走在皖城街头，看江东士兵穿城而过，看摇曳的桃花开遍墙围，人影的晃动间忽地就见到了他。他的眉、他的发、他朗朗的笑声都是那么令人痴迷。小乔不知道这正是她人生初见的开始，爱的波澜正在一个少女的心头泛起。她只知道那一刻自己醉了，醉在吐香的桃花里，醉在周瑜的眼眸里。
　　她呆呆地笑，看他骑马穿城，看他与士兵们谈笑风生……不知怎地，手里的油纸伞悄然落了，让惊呼之声自身边响起，让众人看到了她的美艳。
　　“这是谁家女子，竟生得如此妖娆？”惶恐之中，她听到了他的问话。
　　小乔感到羞涩爬满了脸颊，想回答，却又张不开双唇。“是东郊乔公家的女儿，只是不知道她是大乔还是小乔？”旁边有人说。
　　凌乱的脚步声靠近了她，温和的问候自耳旁响起。那是他的声音，有些怯懦有些不安，但更多的是真挚与柔和。他问：“那么，姑娘是大乔还是小乔呢？”
　　小乔的脸红成了两朵桃花，目含秋水，满心欢喜。她说，“奴是小乔，大乔是家姐啊！”
　　“噢，哈哈，那好，那好！请转告家翁，不日我将前去拜访。”小乔见他快乐成了一阵风，在自己面前转了一个大大的圈。她也看到了他的眼睛，充满着男儿的豪气与执著。小乔的心跳得更欢了。
　　转眼，便是三日。小乔坐于廊前，手抚焦尾琴轻声吟唱。那是一首名唤《子衿》的曲子，婉转悠扬，清新脱俗。小乔已经知道，眼前的武士名唤周瑜，是江南才俊孙策的好友。她听闻周瑜精于音乐，有“曲有误，周郎顾”的赞誉。人们皆传他凡有错音不论怎样微弱都能辨析得清楚。于是，小乔有意将《子衿》拨错了调子，只等周瑜说一声，“姑娘，你的音律错了！”
　　然而，周瑜却始终不语，仿佛没有听到那曲子一般。酒，摆满了案几。周瑜与众家人围桌而坐，席首是小乔的父亲乔公，席侧是笑容可掬的江南才俊孙策。周瑜坐在父亲对面，一脸的谦恭，满怀的热忱。透过薄薄的竹帘，小乔能看到他挺拔的身躯，俊雅的容貌，看到他推杯换盏的样子。小乔心头的涟漪由不得又多生了几层。
　　满院桃花摇曳，正是众生芳菲的时节。小乔看到姐姐大乔坐于游廊的另一端，秀美的面庞上泛着微红。小乔知了，那天是父亲替她和姐姐定亲的日子。姐姐的夫婿是孙策，她的郎君便是那个执意不肯评曲的周瑜。桃花醉了小乔的眼，院内摇动的树影也在向她送来祝福的消息。“此生有他，足矣！”小乔对自己说。
　　出嫁的那天，江南的美景里荡漾着春意。坐在轿中的小乔又一次看到了英姿勃发的周瑜。他正安静地守在轿边，倜傥风流，气宇轩昂。小乔觉得周瑜就是那个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却立于灯火阑珊处的人儿。他持重多才，性情豪放；他勇猛善战，睿智超群。在他的身上，小乔读懂了爱的含义。爱，就是心底的一首诗，缠绕着生活中难以离舍的情愫。也就是从那一刻起，小乔决心好好待他，一生一世，不离不弃。
　　纤纤玉指落在了焦尾琴上，幽幽《子衿》曲被再度弹起，潺潺流水，欢愉如春鸟。
　　“我早知道那天你是在故意弹错！”轿外忽地传来周瑜的笑声，“如你这般聪慧的女子怎么会在音律上出错，当时一定是你‘别有用心’——”
　　小乔浅浅地一笑：“青青子衿，悠悠我心。女儿家的心思，郎君又如何能猜得准？”
　　宋代大诗人苏轼曾这样赞誉过周瑜：“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只是苏轼不知，那一时小乔的欢喜何止于此。
　　“他是周郎，也便是这世间十全十美的人物！”小乔的心头如沐春风。
　　然后，就是十年。十年相守，十年相爱，她与他相依相伴、岁月追随。十年里，她战时与周郎共担风险，闲时与郎君同赏人间美景。夏日的风从他们额前拂过，冬日的雪见证着她与他手挽手时的亲昵，更有那美丽的桃花，在每一个春天飘香在乌发鬓边。
　　孙、刘、曹三家争战屡屡不休，边境时有战事传来。小乔能从周瑜的叹息中能悟到不利的讯息，也能从周瑜强颜欢笑的脸上看出丈夫对自己的关心。《子衿》曲日夜弹起，或沉静，或委婉，或犀利，或激扬。每一曲都是她体贴的心情，每一曲都代表着她愿意与丈夫同甘共苦的信念。
　　爱，就是一支美丽的曲子，在日月交替间呈现……
　　然而，如今一切成空。周瑜因病而逝，江东痛失良将。风乍起，吹皱了一池清水。桃花落，伤了一地残阳。小乔的清泪串珠成行，院内的梧桐树憔悴了枝杈，再没了唧唧喳喳的喜鹊绕树三匝，再没了他与她的耳鬓厮磨、相亲相惜。别离，让劳燕纷飞；伤痛，遗梦天涯。相思，仿佛一盏不灭的灯，随岁月悠长。小乔的悲，无人能知！
　　“妹妹，人逝不能复生，且安心吧！”是姐姐大乔的声音。前几年，姐姐大乔痛失郎君孙策，也曾像她这般哭得撕心裂肺，涕泪横流，如今姐姐却变得安静了许多，“你记得他便好……人在心里，才是最重要的……”
　　露珠打湿了桃花的脸。泪眼蒙眬中，小乔的眼前又浮现出当日的情景。那一日她缓步徜徉；那一日他欣喜而至；那一日桃花开遍了晥城；那一日执在手里的油纸伞悄然落了。
　　“人生无常！”小乔听到了心碎的声音，“姐姐，但我又如何舍得从此与周郎天涯相隔，长别离……”
　　手落在了焦尾琴上，宫商角徵羽骤起。《子衿》曲行歌如诉——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
　　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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