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乡村师范旧事之四十八
2021-12-23抒情散文雪笑
财务室要说财务室,先得从保管室说起。保管室的保管姓王,叫王强。我刚进校没几天,即为了一个领苕帚的事,跟他有过一次口角。他做为一个比我早工作两年的革命老同志,却跟我这个初出茅庐的楞小子计较,如果不是因为他修身养性的功力还不太强大,就是他对像我……
财务室
要说财务室,先得从保管室说起。 保管室的保管姓王,叫王强。我刚进校没几天,即为了一个领苕帚的事,跟他有过一次口角。他做为一个比我早工作两年的革命老同志,却跟我这个初出茅庐的楞小子计较,如果不是因为他修身养性的功力还不太强大,就是他对像我这样的人有着什么说不出口的看法。这个人,心胸一定有问题,可能是什么心房狭窄之类。果然,很快他的保管员当不成了。他想到教导处去,教导处不要他,想到办公室去,办公室想了一下,要了。 此后王强同志即发愤努力,凡是领导所爱的,他也一律地要爱。他爱上了写字,爱上了裱画,爱上了刻印章,爱上了写楹联,一句话,他爱上了艺术。他爱艺术爱了几年,也果然就爱出了名堂,因为他很快调到城里的教委去当“宰相府里的衙役”了。他的经历或者说他的成功,让这个乡村师范的人们又一次默认了一种观点的正确。这种当年在我们的学校里颇为流行的观点是:在搞艺术的行当里,只有搞非艺术的东西,才可以顺利升迁;在非艺术的行当里,也只有搞艺术,才有顺利升迁的可能。 言归正传。接任王强同志之保管的,是小勇同志。 但是和王强不一样的是,小勇同志后来没有到办公室去,而是到了财务室。曾经有行家分析说:小勇同志干保管一定干得比较出色。我相信这一分析是正确的,因为我曾向学校申请过二百张白纸,层层审批这后,我让一个学生拿着领导们批的条子到小勇同志处去领。但是小勇同志保管认真严肃地说:“让你们的老师自己来领”。而这不是工作出色又是什么呢?如果不是工作出色,他家里怎么就使用着崭新的拖把?怎么就使用着崭新的笤帚?怎么就可以使用崭新的水桶和铁锨?甚至他们还睡着学校的双人床呢!这是一般老师做梦也梦不到的幸福呀! 一般老师,一个月只去一次财务室,可是小勇同志真了不起,小勇同志一个月要去几次银行。要么坐小吉普去,要么坐双排座去,去也风光,来也风光。让小勇同志委屈的是有一次他竟然坐着大卡车去了。学校距银行十几里路,他从来是不会骑自行车去的。丢了全校一百多人的工资事小,丢了一个学校财务室出纳员的面子,却是大得很的事。汽车穿过乡村,穿过赶集的乡民,在当地农业银行的门口停下,小勇同志西装革履,自豪地从后门走进了银行,马上就有职员们尊敬地叫他:“小勇老师来了?” 小勇同志即点头,表示虚心的接受。 在学校里,大约是没有人肯这样称呼他的。 话说回来,小勇同志也不过是受人指使而已。他的上司,即是会计。会计姓杨,胖,面色红润美艳。有细心的人观察过,在这个乡村的师范,抽红图烟的,是一般老师;抽红奔马烟的,是校长副校长;抽红梅烟的,是总务主任与副主任,而抽红塔山的,则是杨会计。杨会计抽红塔山抽来了一架钢琴,抽出了一位月薪四十的钢琴教师,抽得妻子日渐丰美动人(他的妻子据说是城里人,其实不过是在城里的商店里扯布),这也正应了人们的一句话:现在的人,抽高级香烟,就好办事。一些“别有用心”的人们这样分析过:如果杨会计是廉洁的,则他的妻子一定就不纯洁;如果他的妻子是纯洁的,则杨会计一定就不廉洁,要不,他怎么能经常抽红塔山呢? 有好多通知,即使写在要道通衢,也有人会说是没有看见,不知道,譬如开会的通知、检查教案的通知等等。只有发工资的通知奇怪,虽然只是写在一个小小的只有屁股大的小黑板上,并且挂藏在绿荫遮掩的财务室的门口,人们却很快地就都知道了,因为人们在这一天里几乎是奔走相告:发饷了!领救济金了!连语言最没有风采最干巴的老孟,这一天见了人也会喜形于色地说:快去,发工资了! 这一天,财务室里人头攒动。填表的笔不够用,坐着数钱的椅子不够用,拿着学校最高工资的高讲数了数那四百来块钱,竟也觉得这钱仍然是不够用。这一天,人们要动用自己最高的算术水平加了又加减了又减,要把工资情况一条一条地抄在纸上,比在黑板上给学生抄段落大意显然认真得多。大家的眼睛盯着小勇同志从薪水袋里掏出一叠钱来,抖出一角钱来,最后,就看着最后一个跑出来的钢蹦儿在财务室的桌子上活蹦乱跳…… 现在,到走出财务室的时候了。对于一个老师来说,财务室不可能有更多的意味了。现在最要紧的是,该交给老婆多少,又该给自己留多少。多少钱是买面的,多少钱又是买化肥的--乡村师范,家在乡村的老师,固多矣。
要说财务室,先得从保管室说起。 保管室的保管姓王,叫王强。我刚进校没几天,即为了一个领苕帚的事,跟他有过一次口角。他做为一个比我早工作两年的革命老同志,却跟我这个初出茅庐的楞小子计较,如果不是因为他修身养性的功力还不太强大,就是他对像我这样的人有着什么说不出口的看法。这个人,心胸一定有问题,可能是什么心房狭窄之类。果然,很快他的保管员当不成了。他想到教导处去,教导处不要他,想到办公室去,办公室想了一下,要了。 此后王强同志即发愤努力,凡是领导所爱的,他也一律地要爱。他爱上了写字,爱上了裱画,爱上了刻印章,爱上了写楹联,一句话,他爱上了艺术。他爱艺术爱了几年,也果然就爱出了名堂,因为他很快调到城里的教委去当“宰相府里的衙役”了。他的经历或者说他的成功,让这个乡村师范的人们又一次默认了一种观点的正确。这种当年在我们的学校里颇为流行的观点是:在搞艺术的行当里,只有搞非艺术的东西,才可以顺利升迁;在非艺术的行当里,也只有搞艺术,才有顺利升迁的可能。 言归正传。接任王强同志之保管的,是小勇同志。 但是和王强不一样的是,小勇同志后来没有到办公室去,而是到了财务室。曾经有行家分析说:小勇同志干保管一定干得比较出色。我相信这一分析是正确的,因为我曾向学校申请过二百张白纸,层层审批这后,我让一个学生拿着领导们批的条子到小勇同志处去领。但是小勇同志保管认真严肃地说:“让你们的老师自己来领”。而这不是工作出色又是什么呢?如果不是工作出色,他家里怎么就使用着崭新的拖把?怎么就使用着崭新的笤帚?怎么就可以使用崭新的水桶和铁锨?甚至他们还睡着学校的双人床呢!这是一般老师做梦也梦不到的幸福呀! 一般老师,一个月只去一次财务室,可是小勇同志真了不起,小勇同志一个月要去几次银行。要么坐小吉普去,要么坐双排座去,去也风光,来也风光。让小勇同志委屈的是有一次他竟然坐着大卡车去了。学校距银行十几里路,他从来是不会骑自行车去的。丢了全校一百多人的工资事小,丢了一个学校财务室出纳员的面子,却是大得很的事。汽车穿过乡村,穿过赶集的乡民,在当地农业银行的门口停下,小勇同志西装革履,自豪地从后门走进了银行,马上就有职员们尊敬地叫他:“小勇老师来了?” 小勇同志即点头,表示虚心的接受。 在学校里,大约是没有人肯这样称呼他的。 话说回来,小勇同志也不过是受人指使而已。他的上司,即是会计。会计姓杨,胖,面色红润美艳。有细心的人观察过,在这个乡村的师范,抽红图烟的,是一般老师;抽红奔马烟的,是校长副校长;抽红梅烟的,是总务主任与副主任,而抽红塔山的,则是杨会计。杨会计抽红塔山抽来了一架钢琴,抽出了一位月薪四十的钢琴教师,抽得妻子日渐丰美动人(他的妻子据说是城里人,其实不过是在城里的商店里扯布),这也正应了人们的一句话:现在的人,抽高级香烟,就好办事。一些“别有用心”的人们这样分析过:如果杨会计是廉洁的,则他的妻子一定就不纯洁;如果他的妻子是纯洁的,则杨会计一定就不廉洁,要不,他怎么能经常抽红塔山呢? 有好多通知,即使写在要道通衢,也有人会说是没有看见,不知道,譬如开会的通知、检查教案的通知等等。只有发工资的通知奇怪,虽然只是写在一个小小的只有屁股大的小黑板上,并且挂藏在绿荫遮掩的财务室的门口,人们却很快地就都知道了,因为人们在这一天里几乎是奔走相告:发饷了!领救济金了!连语言最没有风采最干巴的老孟,这一天见了人也会喜形于色地说:快去,发工资了! 这一天,财务室里人头攒动。填表的笔不够用,坐着数钱的椅子不够用,拿着学校最高工资的高讲数了数那四百来块钱,竟也觉得这钱仍然是不够用。这一天,人们要动用自己最高的算术水平加了又加减了又减,要把工资情况一条一条地抄在纸上,比在黑板上给学生抄段落大意显然认真得多。大家的眼睛盯着小勇同志从薪水袋里掏出一叠钱来,抖出一角钱来,最后,就看着最后一个跑出来的钢蹦儿在财务室的桌子上活蹦乱跳…… 现在,到走出财务室的时候了。对于一个老师来说,财务室不可能有更多的意味了。现在最要紧的是,该交给老婆多少,又该给自己留多少。多少钱是买面的,多少钱又是买化肥的--乡村师范,家在乡村的老师,固多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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