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看此生此夜好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0:54 编辑 <br /><br /> 只看此生此夜好
　　　　　　　　　 　文/郭玉琴
节气是人的心理地图，当她走到金秋的时候，能够让我最先想到的词汇是，小团圆。凉月满天。三秋桂子，十里飘香。这样的节气，我最想活在宋词里，好好的感伤一把，感伤的不是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何年初照人，而是此生此夜不常好，明月明年何处看？明年的今夜会不会有月光出现，抑或晴天来不来约会亦不得知，不能向明月明年看，就看此生此夜也是好的，我曾这样想。

此生此夜秋意拉长，和我的心徒耗着一场月里婵娟的光阴。它让天气转凉，时间变慢，让你有足够的耐心陪我慢慢的回味着曾经一切美好的与忧愁的一切过往。过往是繁华，我是繁华里的过客。今日在风尘仆仆的路上，我含着泪与它走失，没有修成一个归人，故事是昨天的一首歌，今天的一场镜花水月。谁也说不出它到底是人生里的虚幻，还是梦里的真实？当时光如水浸透了每一个记忆的血管，我才发现，故事里的事，它从来也不是我一个人的事，它是万物和我的青春在沧桑里累积成的世事。
世事如月，圆也是它，缺也是它，却总也忘不了它。年轮就像远在天边的世事中的一轮月亮，纵然春花秋月也妖娆，往事又能知多少。小楼一夜又东风，吹散的都是往事历历有你在梦中。那时你年轻，玉树临风，像桂花树下的吴刚，砍伐着一棵唤着爱情的树。而那时，我是嫦娥，奔月的心不是我的初衷，但离别却是我的宿命。后来我离你十万八千里，像时代里隔海吹来的一阵风，在缘分的路上。我一直记得为你青春的发髻上插过一朵紫色的小花，那是你曾经不懂的美丽，而我在与你初相遇时也没有懂过的孤独，直到你我走散，在四季轮回里，我终于明白，有些人一旦经历了沧海桑田，就不再迟疑，因为他需要一壶茶为他醒酒。而我今日听过风，看过雨，踏过情海波涛，已经不能化作春风细雨可以给你一份宁静。时间将我酿成一壶发酵的酒，谁喝了谁醉，这样的人生让我就像一朵紫罗兰一样，在想到你的时候面露惭愧，怎比得上此生此夜的纯净月色给你的美好。

月色纯美，终究不如你。故事里的事，它从来也不是我一个人的事。只有月色下的紫罗兰，她的寂寞是我今晚藏在心底一个人的事。紫罗兰是遗世独立的秋美人，超拔的情怀早已盖过了民国十里洋场繁华深处一座别院里的玉兰花。玉兰花也是美的，可是因为节气应了一个小女子的邋遢心绪，而被冤枉地指责它开的也邋里邋遢的，在一个漫长的秋夜。那一个漫长的秋夜，铁窗禁闭，一个女子被一个没落贵族抽鸦片的父亲幽禁在一个别院里闭门思过，为了一场后母与金钱维系的家庭关系产生的纠纷。那时那夜，我不知道她是如何看月的，在花容失色的惊恐和心有余悸中，大概只有白月光照常来过她的梦境，照拂过她的心，又回到我的梦境，照拂着今夜我的心。但我的心没有白玉兰的委屈从她的故事里延伸到我的体会中。白玉兰的委屈，我很少懂过，仅仅从她遗作的只言片语中略知一二，而她的委屈，我懂。不过是一个心气孤傲的女子，清高绝世，用自己的横溢才华向低俗挑战，即便说了千万遍要长大后向缺少爱和温暖的家庭成员复仇，长大后跋涉山山水水后，依旧也还是和自己的内心达成了一个和解罢了。在美国旧金山看到有卖糖炒板栗的店面，如此心高气傲的她也突然会心酸，这样的食物从味蕾中滚出来，是从童年父亲带她经过天津大街时就已熟悉的场景。她是民国的临水照花人，如今这花已经香消玉损，但时光之水还一直在奔流不息。月光如水倾泻下来的今夜，她是我在时光之水中打捞的一场镜花水月。纵然秋夜寒意直捣人心，她依然在我的怀想中像一朵开不败的秋花妖娆在这尘世的影像中。

秋月的心思是渐趋圆满的。从初一到十五，节令在她的指尖划过，总有某个时刻是颤抖的。譬如小团圆的故事，在张爱玲的人生收稍后就已放下，却没有将我的惆怅放下。我的惆怅里有霜降在摧残着我的思绪。越是有霜降侵袭的人生，越无法让一个人低到尘埃里来。张爱玲为胡兰成许诺的现世安稳的爱情低到尘埃里，可是她在经历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后，再遇异国他乡知音赖雅，终于放下了低到尘埃里的那颗心。经济窘况的时候，为了照顾年迈多病的丈夫赖雅，一个曾经大红大紫的上海才女却在异国他乡中走出深闺，去给人当帮佣，做一个为丈夫和家庭撑起一片晴空的好妻子。跨国异地恋，年龄悬殊，生活困难，居无定所，这些都没能影响到张爱玲对这场姻缘的妥协，畏惧。她是爱的不畏不怨，风雨无悔，直到终老。一个能给自己的爱情和人生都画上句号的女子，即使没有感叹，也还算是圆满的。当我想到她以七十四的高龄身着大红旗袍躺在一所租居的寓所大红地毯上，安然辞世，华丽转身时，我心中不得不有一丝钦佩，她的做人决然气场。

客愁最深的月光当是悬在异乡，客愁最深的时光当是在中秋的十五。而我的愁，我的月光，十五的影像在梦的哪一边？我确信，浑浑噩噩的日子于我不仅是在这一个中秋的十五，到底也还有民国时代那一段临水照花的往事不堪忆。所谓此生此夜不长好，那也不过是借得苏学士之乡愁，嫁接自己之幽微烦恼，到底抵不上我只看此生此夜怀念你的岁月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