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短散文再三篇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7 23:21 编辑 <br /><br />１、手啊
　　一节，一节，又一节，它节节挺拔而向上，从膊，到臂，再到腕，它出穗了，它从老白布的袖子里伸出来，从宽大的叶子间伸出来，却不是苞米，也不是高粱，更不是糜子，它就是我们的手！
　　甘肃诗人古马的诗集《姻脂牛角》里有一插图，画的是从大地上伸出了一只手，一根手指，直指天空，像烟囱一样高耸而孤独。
　　现在，世界上又有一只手出现了，通过一株如葱似蒜的植物，它破土横空而出世。
　　手啊，你想干什么？
　　这一只手，这一只世上最平常也最不平常的一只谷物的穗子，让我们大吃一惊同时浮想不已：如果大地上的玉米高粱都伸出了这样的手，像是开什么大会时的举手表决，大地上将多么热闹；如果大地上的谷子糜子都伸出了这样的手，像是向我们索讨，我们将拿什么来偿还？如果大地上的麦子大豆都伸出了这样的手，像是对我们的诟骂和指责，我们将是多么的脸红与惭愧－－我们欺得了天，我们却欺不了地，大地对我们真是了若指掌。
　　当然，如果大地上的稻子和荞都伸出了这样的手，像是要和我们握手言欢，那时我们是多么的高兴啊，我们将歌唱并且舞蹈，像鸟儿一样歌唱，也像青草一样舞蹈。
　　青草是大地的纤纤小手。
２、树桩
　　木生火。
　　我们不妨把最难看最没有用处的树桩看成是一团火。
　　在我的记忆里，树桩本来就只意味着一团火、一堆劈柴。火生土，此时，一个黄泥的炉子正冒着青烟，一个西北倔老头，半歪着头，半眯着眼，正在独坐煮茶。茶是云南茶，新茶，绿茶。土生金，老头的旁边一把斧，靠着一个还没有劈开的树桩。
　　喝毕茶，老头捡起斧子，站到了树桩前。他当然也要先看一看桩形，但那一定不是树根艺术家的看，那是屠夫的看，是疱丁在看一头即将被肢解的牛。
　　金生水。远远地，一个走近了村口的归乡人听见了这屋前院后哐哐的劈柴声，他的热泪夺眶而出－－他听见的可是久违的乡音啊，是爷爷的声音，是罐罐茶的声音，是朝思暮想的树桩和斧子的闲聊。还有那味道，那种经年的树根清新的味道早已扑面而来。
　　斧子一起一落，一个深埋泥土多年的艺术品，正在一块一块地死去。老头子劈得高兴啊，他一下一下地劈掉的，其实是几十斤甚至是几百斤的茶叶钱啊，然而老头子并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痛快地劈掉的只是一个农民根本就不需要的破树桩。什么造型与联想？什么诗意与美？他只知道自己需要的是一团火，是火上的茶罐罐，是罐罐里的山泉水。是劳动－－看树根只是别人的享受，劈树根才是自己的享受。
　　累了，他就坐在树桩上歇一会儿。
　　树桩和树桩，暂时就和解一锅烟的功夫。
３、双狐
　　狐狸，自古以来就是狡猾的代名词。
　　狡猾者，圆滑也。圆滑者，怎么样都行也。怎么样都行者，就是不露针尖不扎人不棘手不刺眼就是好看好听舒服就是温柔也，而女人尤其如此，于是狡猾也就一直是女人的代名词。
　　我曾注意观察过，有些女人，长得确实和狐狸有些像：一脸的骚气狐气古气怪气阴气。蒲松龄先生一定对这种女人见多识广，故能下笔如有狐，写得狐狸维妙维肖。《青凤》中就有一只雌性狐狸，被一书生暗恋，后又幸运地救出狗口，纳为宠妾，了结了人与狐的一段姻缘。天下的狐狸若是真有性情，应当集裘而暧落第的蒲先生之寒心，若不是蒲先生，狐狸当中，怎会有青凤婴宁辈者，崛起于阡陌之中，腾飞于风尘之上，成为世间一种奇特而凄清的美。
　　有时候，月白风清之夜，秉烛课读之余，吾尝思自己也是一个方巾短褐的读书人，诗也做得，文也写得，烟也抽得且酒也喝得，为什么就是没有一个红袖添茶的美人侍侯于左右呢？这时不免就有些心神摇晃，就朝屋檐下面窃觑，希望有一只温柔美丽善良且又向往文化热爱学习的狐女翩然光临。这虽然只是胡思乱想，倒也意同聊斋主人，总之还是大白天里所遇，皆非好女，阳光下的世界，满目荒凉之故也。
　　狐狸，狐狸起于草莽之间，狐狸是荒山野地里的幽幽蓝花，是流落者与隐逸者的东篱下的知音，是书生夜半孤独时的假想。
　　而所谓双狐者，就是书生们的一妻一妾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