兆头——一篇祭文

      从拉萨返回到成都双流机场，先生朋友的车接我们去乐山。第二天去乐山大佛，在一个水池边风景极好处，先生要我站去拍一张照，我即刻照办。刚拍完，后边的导游带着团队喊：不要在这里拍照，水池边上有佛像，不能与菩萨合影。我听后对先生说，先生说没事，我们都没信过。打开看那张照片，除了那个佛像是一个黢黑的龇牙咧嘴瞪眼的头像，在背景的最高处，其他效果拍得还挺不错，也就没舍得删。

       但此后心里总落下个阴影。

那段时间总有阴影在心里。西藏那么神秘的地方，多少人敬若神明，多少人心里忌惮着不敢去。自己这平日并不十分健康的身体毫无忌讳地去了，又毫无损伤地回来了，甚至连高反都没有，总觉得是不正常的事。

      过了一段时间，夜里做梦。梦见先生着一件白衬衫，衬衫上满是溅渍的一小团小团鲜血。第二天查周公，说是亲人近期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我嘱托老公儿子，平日走路过红绿灯路口小心。

       又过了一段时间，无事。也渐渐松懈了戒备心。

       十月十一日，小弟结婚刚一星期。前两天还与父亲通电话，说他们最后一桩事完成了，要他们来我这里住，父亲爽朗地一口笑答：好。晚上十一点多钟，接到小弟电话说，父亲因高血压病发作感觉不舒服，在看病其间右侧身子突然瘫痪导致失语住进了重症监护室。旋即赶回在病房照看刚十日，父亲就撒手而去。

       问其原因，说是父亲最后一桩心愿完成了，很高兴，就跑去打门球。加上去年金秋的阳光猛烈，连续打了两天门球，心情处在高度的亢奋中，引起高血压的并发症发作。

       其实父亲一向是个很注重自己身体的人。一有点什么身体上不舒服的举动，都会跑去医院看。饮食上也比较节制，看书报，爱花草，注意动静结合。有次来我这里，带他去医院看脚疾，七十多岁的人了，医生开玩笑说像六十岁。还常常告诫我们要注意身体。恰恰是心情，在他心情最好状态，失去了设防。

       在重症监护室，父亲病情时好时坏。亲人一天只能探视一次，时间二十分钟。但小弟托了关系，我们每天有两次机会探视，带些他能吃的流食：有时肉饼汤，鸡汤，蔬菜汤，水果汁换着送：梨，西瓜，火龙果，苹果，牛奶等。他不能自己吸食，只有靠插管帮助才能进到胃里。呼吸也要通过呼吸机来帮助完成。

       在我到的那天，进房时被要求换上白色的病房服，帽子、鞋套。我抹干眼泪，忍住一阵才走到父亲身边。妹妹说：爸，姐来看你了！父亲倾向右侧的头一下扭过来，定定地看着我。我摩梭着他左侧尚有感觉的手，良久，他眼角的一滴泪水慢慢地渗了出来。

      他的状态时好时坏，好的时候我们的心情也跟着一起好。以前我从未去过庙里，总觉得庙里的事离我们的生活很远很远。父亲的病实在无能为力，唯一的办法只有跑去庙里，求菩萨烧高香。法师要求我们每个人轮流写上自己的心愿，在点上高香时，默诵着自己的祈祷。此生无一祷告，惟愿这样的祈祷愿望成真，梦想成真！

      小弟每天买一条鲜活的鱼去沅江边放生。如果真有佛法，如果真有预言可以应验！

      在他入院的第七天，上午听小弟回来说父亲的精神又感觉好了些。于是邀妹妹去沅江大道走走，散散心。实则是我一早就感觉胸闷，闷得透不过气。刚走到江边的龙船台，大弟打来电话，说父亲的病情加重，肺部已感染。我终于明白一早胸部不适的原因了。

      父亲入院的这段时间一直靠打白蛋白维持，一天两瓶，所以精神状态尚好，但是病情还是朝着加重的趋势一步步走去。在第十天，生命体征已经微弱。晚上表姐表弟媳来家，问起父亲的寿衣办了没有？我答没有，妈连忙说父亲一向不喜欢提前置办这些东西，于是她们建议现在就去买。刚与表姐嫂子们走出门口，胸口像一面鼓一样咚咚咚地响了起来，闷得令人窒息，心似乎要跳出胸口。我预感大事不好，果不然，大弟打来电话，说父亲去了。

       时年父亲整八十。

      还有几天就是父亲一周年的忌日。妹妹前几天说父亲的忌日到了，她说的是阴历，阴历我一向不记得。她说她已烧了纸钱，我惟有敲击键盘，来记录这些我心里头的东西，算是对父亲的祭奠。

      
2016.10.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