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面馆（已发）

从双洋路到海宁街，也就这么一个拐弯，眼前便豁然开朗。
这是小镇的一条主街，不到一公里长，宽宽的街道，到处是林立的商厦，标志性的建筑有钟楼、供销大厦、时代影院、商贸大楼、国药店，这些耸立的现代建筑让这条街变得气派与繁华，街两旁的香樟树，为这些建筑凭添了几许诗意。

     早些年，海宁街还没拆通时，街上挤满了低矮的木楼，房子与房子之间是高密度的，屋连着屋，瓦连着瓦，偶尔在屋后的墙壁上，会看到一朵一朵花儿伸张出来。有些人将临街的房屋改成店铺，卖一些零碎的东西，热闹是热闹，却少了一份现代的味儿。那时的街随意、自由，街头随处可见一些卖糕点的小店在空气里散发出诱人的香甜味。现在擦肩而过的大多是一些匆匆忙忙的身影，上班的、上学的、遛早的、做生意的，各色的人各色的表情写在一张张脸上，很少有人停下来看看街角的垂挂下来的那些藤条和花朵。

    与海宁街相连接的是一条步行老街，街角的拐弯处，开张着许多家卖早点的店铺，比如小笼汤包，豆面碎，麦饼店，面店等。一大早，空气里飘荡着诱人的葱香味，不自觉地捕获着人们的食欲。小罗面馆是我每天都要经过的地方，十几平米的一个店面，门口放着两个黑油筒组装起来的灶，灶上是两口大锅，小罗站在灶前忙碌地下着面条。小罗是土生土长的本镇人，三十岁左右的年纪，浓黑的短发，粗长的眉毛，临在微黑方正的脸上，特别醒目，个子不高却壮壮的，是一个让人过目就会记住的人。这条街上卖大排面的有几家，大部分人喜欢吃小罗家的大排面，特别是年轻人，宁愿排长队等候，也不愿去其他家。这归功于小罗家大排面的品质，面条是那种纯手工制作的，厚薄均匀，韧性特别好，口感细滑、香醇。一碗大排面里边面条不是很多，调料却特别丰富：咸菜、肉丝、一整块大排、然后浇上肉汤，色香味俱全。从健康的角度来说，一大早就这样吃一碗，未免有些夸张，但瞧面馆前的人，你就不得不信，这大排面还是很招人的。

    小罗是个话多脑子灵活的人，一边做生意，一边嘴巴噼里啪啦说个不停，很少看到他沉默的时候。镇上的大事小事都能说个大概，那些东家长西家短的闲话，他也说得格外起劲。偶尔也会抱怨生大排涨价了，生意不好做，但说归说，从不误了手上放面条的事，面条在滚水中翻腾着，若隐若现。他手上的勺子利落地撩着面，店里就俩人，小罗和他的妻子。他们分工明确，小罗负责下面条，也就是掌管灶头，他妻子负责收钱和兼分拣大排，有时候人多，五、六碗面条一齐下锅。小罗妻子动作极快，咸菜、大排，加一勺肉汤，从不曾乱过，小店里坐满吃面条的人，转眼就被他们安排得妥妥当当的。小罗的妻子不太说话，皮肤有点黑，身材略胖，脸上总是笑眯眯的，记忆力超好算帐也快，有时候客人多了，谁的面谁的钱，她丝毫不差，夫妻俩生意做得风生水起，每天店里人来人往。

    女儿特别喜欢吃大排面，基本每个早晨都会上小罗家吃面，我也跟着一起吃，熟悉以后，小罗看到我大老远就会姐、姐喊着，每次吃面碰到人多时，小罗还会特意照顾我们母女，会稍稍优先于其他人，说是老顾客，他妻子分拣大排时也会笑眯眯地挑大一点给女儿，于是，我们娘俩就一直在他店里吃面。后来女儿去外地读书了，也搬了个家，那个面馆就不顺路了，渐渐地，早餐大多在家里简单解决掉，很少去光顾他的面馆。一年后的一个清晨，路过他的面馆，就听到小罗姐、姐地叫着，好久没去了，觉得这声音特别亲切，大排面吃得少了，诱人的肉香味再次引起我的味蕾，我折过去进了他的面馆，小店墙面斑点多多，小罗客气地招呼着我：姐，坐，坐。选了靠边的小桌子，环视四周，发现店里生意清淡了许多，灶前也只有小罗一人在忙碌着，眼神萧条，头发零乱，我忙问他老婆去哪儿？小罗慢腾腾地说：离婚了。我吃了一惊，一年没来吃面，咋就离婚了呢？小罗一脸阴沉，然后叹了口气说：姐啊，一言难尽啊，想走的人你是拉也拉不住的。我不好多问什么，想起他们夫妻俩曾经默契的样子，真是世事难料。大排端上来了，依然是葱花和肉的清香，却让我有种别样的滋味。我低头吃着碗中的面，暗自看着小罗，情绪低落，以前那个神采飞扬的样子不见了，唯一不变的是下面条的手，还是那么利落。吃好面条，准备走时，小罗似开玩笑地对我说：姐，有合适的帮着给我介绍个对象，我从来没做过这样的事，但还是笑着点了点头。

     日子像流水一样过去了，冬天的时候，小镇的街道变得萧条起来了，很久没去老街了，突然想起小罗面馆。便从海宁街拐进去，尽管是冬天，老街还是充满暖意，风把一些食物的味儿吹散开来，一些诱人的香味在空气里缓缓地流淌着。让我吃惊的是，小罗面馆又热闹起来了，店里顾客盈盈，小罗一脸笑意，看到我轻快地喊着：姐、姐，来吃面条啊。我还发现他边上站着一位女子，梳着马尾辫，眼睛大大的水水的，皮肤有一点点黑，却也透着一股遮掩不住的俏美，她双手熟练地分拣大排，我刚坐下，那女子就把一碗大排面端过来。低头吃着面条，心里却有一种暖暖流水般的意识在回荡。小罗仍站在灶前，腾腾的水气罩着他的脸，那位女子娇俏地站在小罗边上，手上一直在忙碌。据说这女子是小罗现在的女朋友，原本是找来帮着洗碗洗菜的，时间一久，那女子看上了小罗，每天和小罗一起在灶前忙来忙去，有时还会帮着分拣大排，渐渐地，她就成了小罗正式分拣大排的人，看来，有手艺的勤劳男子还是很快就能得到女子的青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