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吻射雕

                                                                初吻射雕（散文 ）

                                                                         文 章勇      

      公元1985年，我还是一个名副其实的中学生，由于身体原因暂时休学。父亲早年读过私塾，解放初期考入皖南军事干校，通读古典文学，家中藏书自然不少。于是我在休学的这段日子里，阅读着古今文学书籍，也包括金庸先生的武侠小说。
      不过，最早接触金庸先生的《射雕英雄传》，并不是小说，而是风靡一时的83版电视连续剧《射雕英雄传》。当时正值改革开放不久，有电视机的农民家庭为数极少，我家也没有，整个村子只有一台12寸的黑白电视机，我和邻家少年阿剑几乎每晚都去赶场，就像七十年代看跑场电影一样。每当罗文和甄妮那大气阳刚的音乐从邻居家飘过来时，整个身心犹如陷进“猛风沙、野茫茫”的境地，铺天盖地的黄沙扑进窄小的胸怀，豪迈的声线历历卷裹着青春的意气风发。
      记不清有几次我没有去看，就是聆听这样的音乐而靠近郭靖和黄蓉的，因为我没有一毛钱。邻居家本来一开始是不交钱看电视的，但后来借鉴别人的模式，也开始收钱，所以看完整个电视剧《射雕英雄传》，是有一集没一集的。凡未看到的剧集，第二天总要阿剑给我重述故事情节，当我们在屋里反复地讨论剧中的人物如何如何的时候，母亲从厨房端来两碗鸡蛋面，已示对阿剑的好意。临走时，母亲深深叹了一口气，嘴里嘟囔一句：“要有钱买电视机就好啦。”我和阿剑都听到了母亲说的话，尽管母亲声音很低，但依稀可以听见。我放下碗筷，阿剑也放下碗筷，四只眼睛像百合叶上的露珠潮湿了。
      我知道，以我家当时的家境，是决买不起电视机的，但买书不成问题，于是就向父亲提出买《射雕英雄传》的书来看。约有一个礼拜的样子，好像是傍晚时分，父亲拎着一个网兜，里面装着好几本书，笑吟吟地放在我的面前。我迫不及待地打开网兜一翻，的确有《射雕英雄传》的书，上下两册，不过书的封面已呈旧色，而且书的边角均已卷起，一看就不是新买的，好在书页全部是完整的，并不影响阅读。后来父亲告诉我，《射雕英雄传》是从一个中学老师那儿借来的。但凡借来的书，阅读都是有期限的，就如借图书馆的书一样。父亲说，早看完早还人家，还有人等着借呢。
      那个炎热的夏天，我几乎每个晚上或是凌晨都捧着《射雕英雄传》，家人说我痴迷武侠，我说若是乱世，我也做郭靖、洪七公，执剑天涯行侠仗义。家人笑我：‘你有那本事吗？”其实，我哪有那本事，只不过感染了射雕英雄的精神而已。
      捧读小说《射雕英雄传》，无疑是那个时代的风尚，当我能够在茶余饭后如数家珍地将“郭啸天、杨铁心被朝廷奸佞害死，全真教道士丘处机一路追杀凶手”等情节像说书一样说给村里人听的时候，他们无不投来赞许的目光，一种成就感油然而生。我知道他们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庄稼人，大都没有文化，唯一能接受文化传播的电视，他们也没有。关于《射雕英雄传》的故事，大部分也是从我这个青春年少的嘴里知悉的。
      说起《射雕英雄传》里的人物，我还是比较喜欢丘处机的。虽然他的武功不是最高，远不如周伯通、南帝、北丐、陈玄风，甚至与江南七怪对拼也落得两败俱伤，但是他能够为孤儿寡母付出多年的光阴，可谓侠义心肠。
      最不喜欢的人物应属欧阳克，他自恃武功高强，且有叔叔欧阳锋的江湖地位，到处调戏民女，玷污真爱本质，并为贪图私利背叛华夏民族，毅然加入大金完颜洪烈的麾下，协助大金消灭南宋。可谓大逆不道。
      最无信仰的人物应是欧阳锋，他作为这部作品里的第一反派人物，却不能算是最坏的，他只是迷信武功，一生似乎都在为做天下第一而奋斗，最后竟逆练郭靖创改的《九阴真经》而变得发疯。可谓一介武夫。
      当然，这部书对于当时年少的我来说，最为感动的还是郭靖和黄蓉的忠贞不渝的爱情以及郭靖“为国为民，侠之大者”的崇高品格。郭靖身为忠良之后，承母亲之命由蒙古草原南下寻找杀父仇人，在桃花岛偶遇东邪黄药师之女黄蓉，两人一见钟情，并结伴闯荡江湖。郭靖虽然有些愚钝却忠厚朴实，冰雪聪慧的黄蓉帮助他拜师北丐洪七公，获得武林绝学“降龙十八掌”，后又得“九阴真经”和“武穆遗书”两部秘籍真传，由此郭靖成为一代大侠和军事学家。若论及人生观、爱情观、价值观，郭靖的人格魅力与黄蓉的爱情力量，就像一粒灿晶晶的金种子种植在我们年少的读者心中。
      还记得读高中时，有次语文测试，居然有个这样的填空题，需要学生回答。问：《射雕英雄传》这部武侠小说是谁写的？1、古龙 2、金庸3、梁羽生4、查良镛。我不假思索地在正确一栏填上2，结果老师却未给分，我气愤地拿着《射雕英雄传》去找老师，老师说金庸是笔名，我说笔名才是这本书真正的作者署名。
      金庸先生的武侠风大概就是从这个时候起，由南至北地吹遍整个内地，老幼妇孺争相抢阅，各地电视台也是竞相播放。我有时感到自己并不是真正的金庸武侠迷，所痴迷程度与一般的金庸武侠读者相比，都会差之甚远。或许是后来在外求学的紧张状态所致，迫使我放下武侠，捧起课本，但心中却永远装着那份金庸情、武侠情。
      借来的书是要还的，不能据为己有。好在我已完成了对《射雕英雄传》最一甜美的初吻，演绎了一场心与心的美丽约定，一场唇与唇对接的画面。这是金庸先生赐予我最珍贵的礼物，就像一缕阳光点燃了我心中最初的狂恋，惊艳着充满梦想的年少时光。
      如今，这一吻别已过去30余载，《射雕英雄传》的英雄情结依旧在我灵魂深处荡漾，澎湃着生命的河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