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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红薯情缘

2020-09-17叙事散文滕军钊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1:00 编辑

红薯情缘作者:滕军钊我是吃红薯长大的,我是吃红薯的命啊。有人说,谁没有出息,谁就是吃红薯的命,这话是否在理且不论,众所周知的事实是,那个年头,岁月的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1:00 编辑 <br /><br /> 红薯情缘
  作者:滕军钊
  我是吃红薯长大的,我是吃红薯的命啊。有人说,谁没有出息,谁就是吃红薯的命,这话是否在理且不论,众所周知的事实是,那个年头,岁月的深处,整个乡村,都是红薯喂大的,红薯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啊。
  我出生的那年,生产队里是存有少许稻谷的。队长说,这点稻谷是做种的,吃了,就断了种了。队长又说了,刚生的娃娃,吃大米太娇气,吃红薯更养人,更长得壮实,更能吃出一个大劳力,竟而吃出一个驶牛打耙的好手。这样,我呱呱坠地之时,就和红薯结下了不解之缘。
  一千四百斤红薯,我一年的口粮,就放在睡屋的红薯洞里。适逢“工业学大庆,农业学大寨”,父亲抽调到索溪峪、庄塔等地修水库,母亲则在附近修池塘,家里常住人口只两人,我和奶奶。奶奶也没闲着,队里的猪归她喂。火坑里窝着草木灰,奶奶拎着一桶猪食上路之前,就在火坑边拍打着烧熟的红薯,手拍之后,还用嘴吹,直到草木灰吹光为止,直到鸡零狗碎的灰土,扬扬洒洒飞到我的脸上为止。奶奶细心地掰开皮,一缕白气冉冉升起,我已是饥不可耐,嗷嗷叫着,一把祖传的长柄铜勺,就在去皮的红薯和我待哺的小嘴之间往复运动。一天中,奶奶给猪们喂三餐猪食,给我喂三次火烧红薯。猪们茁壮成长,壮得腿子撑不起躯体;而我,由于严重营养不良,身体每况愈下,两条腿就像两根蒿子棍,走路摇摇晃晃,离队长的期许相去甚远。我长大后,奶奶每说及我的形貌,说起两根蒿子棍腿,眼泪就扑簌簌往下掉落。
  在这当口上,父亲从水库工地带回了几斤米,于是,火坑里多了一个有盖的白搪瓷缸子,隔三差五,就有一小把米在缸子里和着水咕咕作响,让我枯燥的日子有了不同的味道。红薯变换着吃法,也让日子润滑起来。生吃是一种吃法;锅底焖红薯,上放脸盆煮饭,是一种吃法;把红薯切成丝、切成片、切成条,和饭一起煮,干饭或稀饭,是一种吃法;干炒红薯片,又是一种吃法;沉淀成粉,或煎或炖粉皮,抑或剃成红薯粉丝,又是一种吃法。值得一提的是焖红薯,红薯里因吸进水分,所以非常软嫩,分外可人,味道甜如蜜,分外诱人。红薯是主粮,很金贵,烂去一部分的红薯不能丢,用刀尖剜去烂处,烂处剔净后就成了一个洞。有个洞的红薯吃起来,多少有一点不那么清爽,如鲠在喉。
  红薯渐渐多了起来,山坡舒缓的皱褶里,种满了红薯。一个红薯洞装得满满的,与地面平齐,又堆满了半间屋。这就需要为红薯打造另一处安身之所,深挖洞,广积粮。洞址就选在堂屋里,紧靠另一间睡屋。各种工具,包括铲土砖用的铁楸、岩匠用的的锤子、钢钎等,一一备妥。父亲和母亲白天在队里出工,晚上挖洞,从淡淡的暮霭一直干到暮霭沉沉才收工。一撮箕一撮箕土担出去,就倒在门前的菜地里,空气中漂浮着泥土的淡淡腥味。越往下越难,洞里开始响起叮叮当当的敲击声,担土的撮箕上开始拴起钩绳,奶奶也过来帮忙。撮箕一上一下,下去时空着,上来时装得实实在在。我倚在门框上,脚蹬在高高的门槛上,笑看撮箕起伏,笑看土块从撮箕里复又飞入洞中。撮箕外移,我的目光也外移。暮色中,月朦胧,鸟朦胧,萤火照夜空;山朦胧,树朦胧,小虫在呢哝。
  我家屋后有几块晒岩板,有两块是天生的;有一块是小石板人工拼接的。这几块岩板好像是专为晒红薯丝准备的。一俟响晴的天,出了大太阳,大人小孩就要大忙一通,洗红薯,再用铁擦子把红薯擦成丝。没掌握好力度,红薯在擦子上一溜滑,擦子就会擦着手指,血汪汪冒,疼得钻心。不要紧,在伤口处抹点岩石上白色的灰,几天就会好的。明晃晃的太阳没遮拦地照在岩板上,红薯丝细细密密地晒在岩板上,几天下来,水分就被太阳公公收走了。三块岩板晒不下了,不用急,家里还有一个竹制的破斗垫呢。最怕下雨,一点雨都不行,红薯丝见雨就烂,这可是一年的口粮啊。收时,要手捧着一捧一捧地收,因有碎石子夹杂其中。我收红薯,嘴里唱着儿歌;弟弟收红薯,嘴里嗯啊嗯啊哼着。收满一箩筐,我和弟弟做对手抬着回屋,一路上儿歌不停哼声不断,鸡与狗不离左右,叫唤奔突,直到把红薯丝倒进套柜里。红薯丝真多啊,几个大套柜都装得满满当当的。
  最取彩的是过年熬红薯糖。要起一个大早床,少说要挑五六担水,比平时多得多,不起早床就挑不到这么多水。从红薯洞里捡出红薯,一个屋角都堆满了,有的红薯长期呆在洞里,一见天日就要活动手脚,从这个屋角咕噜噜滚到那个屋角。搬出放在石磨下的那个圆形大木盆,齿耙子在木盆内挥舞,红薯在水中跳跃,时而露出半个脸来。家里最大的锅被称为老天锅,洗净,煮熟一满锅红薯。早餐就吃两个红薯算了,没得空弄早饭啊。接下来,用锅铲将锅里的红薯捣烂,倒冷水,加入切碎的麦芽拌匀。麦芽是个关键东西,没有它熬不成糖呦。忙乎几个钟头,忙乎成两锅水、红薯泥和麦芽的混合物,静置半天,让它们产生神奇的化学反应。
  下午,用包袱反复地滤,渣子都给滤出来。灶房里,大大小小的物件都装满了滤液,两口锅也装满了。滤液微混,可以照得见人影,我和弟弟就在装满滤液的水桶脸盆旁兜圈子,看里面的倒影,看摆动的手和裂开嘴的脸。枞树蔸脑壳烧得噼噼啪啪响,挥洒凶猛的火焰,火星溅出来像放鞭炮。锅内热浪翻滚,水色由浅变深,甜甜的气味由浅变深,这锅糖水对两兄弟的吸引力也由浅变深。忍不住想尝尝味道,舀一碗糖水,用舌尖蜻蜓点水,哎呦,烫死了,于是用嘴一吹,糖水里面出现一个小酒窝,又一吹,又出现一个小酒窝,反复地吹,小酒窝不断。糖冷了,就开始喝糖,甜滋滋的,从嘴里进去,到喉咙里,到胃肠道,到五脏六腑,一直甜到心里。为了不浪费,还加些开水,把粘在碗壁上的糖融化干净。
  直到深夜,一大坨深黑色固态的红薯糖才熬出来,大功还没告成哩,还要扯糖哩。父母把这一大坨糖搬弄在石磨的木柄上,嗨嗨地扯,石磨在这股力量的撺掇下发出闷响。我们兄弟嘻嘻哈哈看着,看着看着,见证奇迹的时刻就到了,昏黄的煤油灯放射出似梦似幻的光,灯下,深黑色的糖变成了黄金缎子色,有如一块块可以变换形状的金元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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