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花侧记

       那梅花，植在我心底已数年。
       彼时我十七岁，一位老诗友在我的笔记本上签下一句话送我：梅花风度，云鹤姿态！
我以为那是诗友在赞叹我不羁的潇洒与俊朗。很是自得，常常翻开来欣赏。字如梅花，行如云鹤。仿佛那绽放在笔端的，不仅仅是祝福，而是一种诗意的馨香。
       那一年，因了一个故事，顾城的《英子》在王府井书店热卖。那一年，在朝阳区豆各庄，一帮子朦胧派写手在承德大厦开会。我们溜出来，打了个黄色面的去饮酒，然后排了队去买书，然后勾肩搭背走在长安街上，意气风发地打着酒嗝，齐声高喊：中国，我的钥匙丢了。
       那一年，全民皆诗。我们的青春流行一句：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在那些没有网络的夜里，青春是寂寞的。一本诗集摆在桌前，一朵朵或寂寞或孤独的诗句，开在那字里行间。我们读雪莱，读泰戈尔，读林和靖先生孤独的梅。
       年轻的诗人伏案低吟：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
       当青春拥抱了诗歌，每一个夜都成为摇篮。孤独的美丽，仿若寂寞梅花绽放，友司雨君尝曰：岂无知音赏，明月夜入窗。
       在凌晨时分，披衣而起，把心底涌现的一句诗歌摹在纸上，寻找一些愁绪或者感动。这些场景，如果用指尖的香烟来串联的话，那一帧帧的画面在脑海里快速闪动，宛若飞鸟集，滑翔在整个语言的天空。
       我们，都是零点的鬼。我们用比青春还寂寞的语言，来书写我们的寂寞。
       雪夜梅花，驿外断桥。当诗句遇到不可逾越的影子，我们步履蹒跚，往往被一个词语憋的满脸通红。于是，在诗歌的面前，我们常常使用仰望这个动词，常常把诗歌拔到阳春白雪的高度。红红的脸颊，骄傲的青春，索性就掩面而过，留下一片趔趄在笔端，读过，笑过，捧过。那一些诗句，那一年的青春，那一夜飞扬，那一季的豪情，你也不懂，他也不懂，我也不懂。
       就像老诗友送我的那句话：梅花风度，云鹤姿态！
       虽然简单，写尽从容却又温和宽厚，我却一直未曾真正的明白。
       许多年后我一直在想，那是因为彼刻，我未曾真正地读懂寂寞。
       每个人都只能后知后觉，因为寂寞是随着年轮碾压过来的。当寂寞的影子笼罩了天空，我们的青春已经剩不下什么。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疏影岁月，暗香诗歌。暗香疏影间，我们逝去的青春就开在那里，清浅又朦胧。
       那一刻，林和靖先生的句子，不经意便让我落下泪来。梅花终于怒放，在我的心底，在整个无眠的夜里，落英缤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