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唱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1:43 编辑 <br /><br /> 独唱
我用脚袭击了三哥，因为他一直在唠叨那块地，还说要把我种地的事当成传说讲给家里人和朋友们听。而我的土地，只不过是放置在阳台上的两块狭长的泡沫盒子，里面盛满了从经过北山的路上装回来的土。三哥曾经断言我的土地长不出植物。这个早晨，游荡到阳台的三哥，大声地斥责我：地都干裂地开花了，你也不记得浇水，地怎么能长得好？然后，他再度断言：指望我，那些刚刚冒出头的种子根本就不会长大。于是，我扑过去，用脚狠狠地踢他。他躲开了。
摇着头，喃喃自语的三哥，说着：可怎么办呀？然后，向着厨房走去。我看着穿着灰蓝色睡衣的三哥的背影，听见他的叹息，觉得他像极了视土地如命的地主。再度出现在阳台的三哥端着水盆，他俯身把水盆倾斜着倒进长形的泡沫盒子里。我听见水流动的声音，凑过去看，水已渗进了土壤，那些干裂的纹理依然清晰着。
裂开的缝隙里，有种子钻出来。细弱的身躯颤巍巍地点缀在地面上，干净的不像从土里面来。一些刚刚分开了两瓣叶子的小芽正极力地张开着，努力地伸展着。我分不清这些稚嫩的小芽是辣辣椒还是菠菜，或者会是其他的什么植物，也许就是一些草也说不定吧。而最靠边的一株植物，早已傲然地挺立着，长大的两瓣叶子中间，一瓣更大的叶子正在生发着，带着一些皱褶和更清晰的纹理。我可以肯定地说：那是一棵黄豆。
是的，它一定会长成黄豆。因为，我看见它的时候，是一个朦胧的还没有醒来的早晨，偶然地一回头，觉得潮湿的水缸下面有什么东西冒出来，于是就着暗淡的灯光，努力睁大迷离地眼睛凝神看过去，原来是一颗发了芽的豆子依附着水缸的底部慢慢地长出来。至于豆子是怎么流落到水缸下面的，又是如何裂变成一颗长满根须的豆芽，无需考究了。我小心翼翼地挪出嫩白的豆芽，在晨曦的光影里，把它移植到前一天刚装满土的地里去，感叹这刚刚好的遇见多么美。
只是，我的石榴终究没有落户到江北的乡下去，因为有人说我的石榴只是一株适合观赏的品种，它没有成为一株茁壮的树的可能。为什么？为什么呢？我为石榴不甘心，只不过想一棵树应该有属于它的沃土，然后慢慢地生长，丰饶。可是他们说我的石榴无需长大，只要折断那些散漫生长的枝桠，保留一两株主杆，适时修正，就会长成供人观赏的形状和样子。他们这样说着，我却不能为我的石榴去抗争。因为我不得不承认我的石榴今年没有开过花，没有结过果。那些枝桠一味自由地疯长，一株独自窜出来，飘摇着向上，俨然要追赶天空的样子。其余的枝桠无序地交错着生长，任由单薄的枝干，细碎的叶子随风摇曳。
被地主般的三哥责难的早晨，我看见我的石榴如同生机盎然的草，却全然不像坚实的树。也许我和石榴都应该修正一下思维了。于是，我找出一个更大的盆，我要给石榴足够的空间，让它自如的生长。阳光升起来的时候，我终于把石榴从盆景样的花盆里倾倒出来，想象里的根须没有那么繁茂，甚至一点也不大。原来，盆景就是它的土壤，足以容纳它的根。
重新回到盆里的石榴，根再度回归土壤。而我的手抚过那些自由的枝桠，伸向独自疯长的那一株，将它弯下来，绕到底部另一株稍粗一些的枝干上，再把其余伸展的枝干并起来，编到一起，慢慢地挽过去。
我是一个小气的人，就像舍不得一些骨头和米粒一样，也舍不得一片叶子一朵花。我把散漫的石榴编成了一个花篮状的样子。它终于娇小了，整齐了。可我不知道来年它会不会长成这个样子，或者会变成另一个样子。谁知道呢，也许一个冬天以后，春天来临，那些细弱的枝桠枯萎了，一些叶子再也不会长出来。只是我还会不会记得这个秋天，它柔软的枝桠绕过手掌的感觉呢。对于石榴，我更愿意把它怀念成一棵树。
时光漫过去的夜里，手机从手里滑落到枕畔的时候，三哥悄然关上了电脑。我沉沉跌落到梦里了。在那里，我看见了母亲和我的孩子，也遇到了一些故人，甚至捡到了一些闪着光芒的金属。然后，我忽然地醒来。三哥说我做梦的时间，他刚好读完一篇小说。他给我讲了那个小说，我给他讲了梦中的情形和看见的人。我说：很久没有看见我的父亲了，他有些日子不到梦里看我了。也许他真的去了另一个美丽的世界吧。
三哥说：多年以后，我们都会独自到那里去了，就像一棵草，也有自己的巢穴和归处。
再度回到的梦里，我看见了多年前的一棵树，独自立在荒芜的园子里，兀自生长着。多么熟悉的园子和熟悉的树。它们曾经一定在我的生活里出现过。毕竟时光太久了，这样写的时候，我的内心充满了诧异，甚至是一丝惊悚的感觉了。久远？是多久了呢？很远了，我几乎从没有去想过那棵树。
那个园子在三三区的一排商业街的后面，偶尔会长出一些花卉和蔬菜来，当然要看有没有勤快的人去耕耘了。有一年的春天，我的同事沈丽从去游玩的乡间带回了那棵树，我们把它种在了园子里，那之前，这个园子从来没有生长过一棵树。沈丽说那是一棵果树，而我忘记了是什么样的果树了。姑且让我把它想成一棵桃树吧。
桃树发芽了，长出了繁茂的叶子，看见的人说：三年的果树会挂果。于是我们期待着桃树开花的时节。第二年，桃树还没有发芽的时候，沈丽离开了单位，再也没有回来。再一年，我也离开了那里。再后来，我们都离开了那座城。桃树有没有开花或者结果，我们不知道，最后，桃树在哪里了，更是无从知晓了。只是，这个诗人说秋天真好的夜里，桃树悄然地来了，和我遇见在最初的园子里。我独自在远处，听见它唱歌的声音，看见了桃花朵朵开。
现在，赶在冬天来临之前，我腾出来一个地方，我的小小的土地会从阳台挪进来。那里正对着窗户，阳光会从那里照过来，我的豆子或者菠菜还有辣椒会继续生长，我在它们的生长里，听见歌声飞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