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湖赏柳

                                 莲湖赏柳

    散步，走着，走着，就走到了莲花湖公园。我的灵魂似乎与柳有约，到公园看柳，简直就成了我的嗜好。柳树成林、成景，动若处女，静似处士。相视，有别样的温暖、温馨，有异样的激越、激情。不同季节，不同时间，柳的颜色、动作、姿势似乎都能触动你的每一根神经，，让你的灵魂有些许震颤，烦躁、浮躁，沉重、沉闷的心情就会静下来。如柳，当没有实用价值时，就这么站着，也是一道靓丽的风景。

   一踏进莲花湖公园，即与柳树打个照面，入园路口两边的几株老柳树就轻晃玉指，摇手问好。我也不失礼貌，象相识的老朋友一样，驻足片刻，凝视端详。这应该是垂柳，与我儿时村庄里的柳树有别。柳枝齐刷刷的向下，轻灵、柔软、飞扬，象一道绿色的瀑布，人行其中，似在绿色的生命隧道里彳亍徜徉。

    这路口两边的柳树应该是修建公园之前，住居在湖中岛屿上的主人所植，树龄当有十几年了。树干丈高有余，浑圆粗实，树皮皱皲，裂缝纵横，泛青的沟壑显示着她与岁月抗争的气息，彰显着她的青春不老的斗志。一头柳条悬挂，如少妇的秀发，轻盈飘洒，抖动自如。放下，当是这个样子，不争不斗，不攀不比，不卑不亢。以俯向大地的胸襟，看鱼戏水波，草衰草荣。

    炎炎夏日，在这树荫下小坐，柳枝唤来风儿，满身的清风拂动，热燥的身躯轻松爽适，利欲包裹、沉闷沉溺的灵魂顷刻间清静无为。

    冬日，暖阳；树干伫立，树枝疏朗；柳叶匍匐在地，似乎还有一丝气息，不愿远去。依树晒阳，不冷，真暖！像依偎在母亲以柳树为薪的火桶里，丝丝暖流从脚底注入，暖上心头。

    生长在水网河区，村庄遍地是柳。我家的房前屋后尽是柳树，一棵丈把高的柳树头上长着三、五枝，七、八枝，甚至于有十多枝柳桠，待长到胳膊粗时，父亲将其砍伐，留作寒冬腊月的柴火。母亲掏一盆柳树柴烧的炭火置于堂心，一个堂屋就暖和起来了。柳树又长出满头的新枝来，隔二、三年，又把她砍下，就这么一茬一茬的，当她老时，只剩瘦骨嶙峋的皮囊。我总认为：柳树只能为柴，为缺烧的人家而生，为贫寒的人家而死。

    岛屿四周是环形人行小道，旁水一侧多是柳树。有二、三年树龄的嫩柳，有的正值壮年，也有霜雪染鬓的老柳。大小不一，树形有异；排列不齐，但错落有致。从树干留下的节痕看，都被园林工人修剪过。有乡村寻常之树的常态，也不失风景树之余韵。临近树身，垂枝惹发，嫩叶戏肤。若仙女玉指轻抚，我的每一根神经都血脉涌动，不由自主的举起手来。折枝？折叶？折柳？我倏忽想起儿时攀树折柳遭大人责骂的情景来。

   “一笼金线拂弯桥，几被儿童损细腰。”是柳也有童趣、有童性？跑到桥面上贪玩，怎不招惹我抚摸你纤细、水灵灵的身腰？大概柳和孩儿是一对天生的孪生兄弟或姊妹，小孩遇柳生趣、生灵、生智。

    柳枝绽芽，吐叶，我们就折一根一、二尺长，大拇指粗的无疤痕、无节点的柳条，双手攥紧，反复扭转，使树皮与枝干一点一点地松动，抽出枝干，即得中空的柳管。然后截成粉笔长或水笔长的一节一节，用牙轻嚼管口的绿皮，就是一根能吹奏的柳笛。制一支柳笛也非易事，要手劲，要耐力，要把握住用力的火候，要糟蹋很多柳枝才能掌握住技巧。一个春天，有一支柳笛在手，只要鼓起腮帮，可与雀争鸣，与莺和奏；学鸡啼，随鹅叫，仿狗吼。也能吹奏伙伴们知会的笛音来，它就是呼朋遥伴的传声筒，不亚于现在怀里揣着的手机呢！

    田畈中的湖堤上，湖滩上全是柳树，柳树林是我们的乐园，是运动的战场。一缕笛音是集合号，伙伴们蜂拥而至，择柳，折柳，扎柳帽，制柳枪。象电影里一样，一场激越的战斗便开始了。若是被大人发现，便一阵风似地卸甲溃逃。若告诉与父母，就更有好果子吃了。晚上，胳膊、大腿便是柳痕累累。柳条也是教训小孩的最佳刑具——伤皮不伤骨，还美其名曰：吃一顿“黄鳝煨绿豆”。

    后来方知，柳树是农具制作的首选木材。水车、木梨、耙，大至架屋的顶梁，小至家具用的木楔，皆有他的合宜之形，适宜之质。如今，柳木的材料在农具、家具、建房再也派不上用场了；儿童的玩具也新颖乖巧，再也没有孩儿打它的主意了。但她就这么悄悄地出生，慢慢地成长，静静地站着，是一道风景，使人回首，让人回眸。一如眼前的垂柳，她不与银杏、香樟、松柏争地盘，争高低，委身于湖岸，与水相临。水依柳添色，柳临水生韵。岸上细柳随风起舞，婀娜的身姿倒映鳞鳞金波之上，有熔金之态，有生辉之姿。是妩媚还是妖艳？是慵懒还是悠闲？柳枝随水曼舞，时而亭亭如立，静默沉思；时而长袖挥舞，窃窃私语；怡然自乐，神韵天成。身置美景，如入仙境。记得《幽梦影》有言：“物之能感人者，在天莫如月；在乐如莫琴；在动物莫如鹃；在植物莫如柳。”人，若要成为真人，是需要修心修行。修心修行又何须在庙宇佛堂，在此处，旁依柳树或斜依桥栏，诵读《五柳先生传》，多好。什么杂念、私欲都烟消云散。面对青山、绿水，自己也似乎是一棵绿柳，低首，与山水相亲，与草木结缘，有洁净宽厚之心，有淡雅谦恭之容。

     在莲花湖公园地势低洼平坦的地方，新栽了不少柳树，有三、五处吧。每处面积也只有百十平方米，株与株之间的距离一米多点，是密植。无论从哪个角度看，株株对齐，成一条直线。树干刚好手握，纤细笔直，有三、五丈之高。在树梢处有枝分出，尺长有余，像竹直抵天穹。草地如毯，纤尘不染。行至此，我都要停留片刻，或坐或躺，皆宜。你看那捧着书的少男少女是多么专心致志；你看那嬉闹追逐的孩童是多么天真活泼；你看那相恋相爱的青年男女是多么情投意合。有一次，与妻散步，行至东边岛屿，椅上人满。我说在柳林里坐坐。妻莞尔而笑，嗔言：还是年轻时候？她也扮演了一回易安居士的角色，“和羞走。”柳林，柳树林。温馨之名，清欢之所。只要心里有一方柳林相守，保其天真，成其自然。足矣！

    莲花湖西岸还长着几株老柳树。树龄应该与我年龄相仿。记得很小时候，来枞阳舅父家，环湖而行，就惊叹湖岸的柳树是那么风光，那么体面。而今，虽有满头枝叶，但显万般憔悴。树干粗犷，皮破肠露，腐蚀中空。一副风蚀残年模样，真正是“高龄”老人了。百度方知，柳树寿命短，三十年后就渐趋衰老，不禁唏嘘，这几株柳树离百岁不远了。柳树旁都有一棵香樟并列而立，香樟年轻茂盛，气势逼人，那架势似有“逼宫”的嫌疑，取柳树而代之。柳树老矣!身躯的弯曲，凹凸的头颅，彰显着她的峻峭风骨。遥想当年，她是多么的风光旖旎！

    莲花湖曾经是桐城派之祖方苞的祖业，是他植荷之地。想必，也曾植柳，要不何有“三面荷花四面柳，一城山色半城湖”的逼真写照？刘大櫆晚年曾在莲花湖畔的达观山上筑四方亭授徒讲学，先生肯定也时常游览莲花湖。他伫立湖岸，那高朗的身躯，飘逸的美髯，是一株柳，是一株老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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