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挽留每一个傍晚
2021-12-23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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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叶落,秋天渐入佳境。秋风跑山岗,每个山岗,最大力量挥舞一面旗帜,谁也看不见——锦江山曙光阁下的栌树,看见了,它紧跟着挥舞满树的小黄旗、淡红旗、破虫口旗。稍息。各种树独自深呼吸,把梦想扎深成为根与大地的联系。树的生命态度,一直固定不动,一直向内里行走,一年完成一个圆。我也暗自固定了一段路程,从二阶亭到大平台往返。我选定了这棵松树、桦树,来安置我的清晨和傍晚。世界永恒,山水相连,史铁生的“心路历程”可以是一个卑微的点,也可以是一个伟大的圆,一个树的年轮。金星从天上接受我的注目礼,是一个由无数个光的圆来接续的遥远。这几天,我读爱默生的《圆》,一直试图扩大某一棵树的年轮。
喜鹊在下坡展翅,给我看裙舞。我在电视上见过俄罗斯舞,就这么摆动。大自然的舞步由风摆动,俄罗斯的舞步是手风琴拉出来的。这片树林的叶子由风摆动。鸟唱清音。一棵瘦高的细草举一团棉絮,迎风的草籽即将飞天。这棵狗尾巴草使劲摇,一句话也没说,结尾处却猛然呼喊——一阵猛烈的风,吹散了一把卑微种子。树上的每一枚叶子,一直在说话。我琢磨,沙漠大海北极,也有一个辽阔秋天,但没有草虫说话。
天上盘旋一只猛禽。鹰、隼或鹞,我一律叫它们老鹞子。这只,展翅平滑,微微倾斜,划大圆。左边一棵高树上,一对喜鹊紧急交谈,一前一后出发,留下一个窝——即便老鹞子威胁,我也甘心做一天的喜鹊,从窝里看天和地,白天看蛤蟆塘、鸭绿江、新城区;夜里微睁一只眼,千万颗恒星闪耀——安稳存放在危险之上——几声大叫,大风呼啸。
我坐这块大石头。石头比鹊巢古老,未来恒久。一只蚂蚁奔跑过来,它迷路了。它逃离了集体主义盛行的蚁群,独自探寻未知的世界——石头内部仍然存留温度,还有一种奇妙的感应——科学说是硅和氧的原子,它们之间的极性共价键,但我从蚂蚁的触角摆动的频率和态度看,分明是石头内部的欲望,对蚂蚁的引诱或指引。蚂蚁转几个不规则的圈,逐渐转头,慢慢回家。科学来看,无非是几条关于石头温度、硬度、气味的信息。但我担心今夜这只蚂蚁,会独自爬出洞口,由记忆指引,由印象推动,重新回到这块大石头上——看啊,它真的站立着,向着明亮月亮,呼喊!
一只松鼠,从这棵丹东桧树梢,往旁边红松的树梢上划弧。它的弧,带给我欣喜和检讨:林间是活跃的,但我的散步仅仅是助于消化,无数的树,它们只是树,或者只是我的臆想。沉静的目光此刻立即转向,向一棵老槐的树干:一只蚂蚁爬进树的苔鲜里,它们——老槐、青苔、蚂蚁,都无为,都无不为,为点,为线,为面,为局部,为整体。这只蚂蚁,行行走走,来来回回,把天地创造的神秘注入它每一天的劳作。鸟鸣的长短,也互相连接。连接这棵树,那棵树。连接元宝山和锦江山。晨光夕阳,春和秋,天和地。连接童年老迈,生和死。由此连接,构成锦江山的格局。而我这一隅,在我的观察中,几棵老桦、栎树、樟子松,它们对应的是金星旁边的十几颗不知名的星斗。树们草们,或许还有千万秋虫,直接与星星和星座呼喊、应答、沟通、连接。
夕阳和晚风,化我一部分,融于树和草。我背靠一棵松。我依靠着它 ,它也愉快——我俩挽留月亮在树杈上,足足有五分钟的光阴。深夜一直保留对傍晚的记忆。我与一棵树在深夜低头对望,经常寂聊,它就用枝,指给我新月,指给我星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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