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香椿芽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2:51 编辑 <br /><br />file:///f:/program files/360se6/User Data/temp/copyright.png
　再见香椿芽
　　我所居住的小区和现在高层建筑相比，着实属于落后的老小区。小区的物业管理也跟不上，除了交取暖费和物业费的时候，物业上仅有的几个人会笑脸相迎之外，其余的时间就只剩下买电的时候可以看到他们的身影。小区的绿化带长年疏于管理，大片大片又高又壮的荒草覆盖了原来的冬青和月季，有的灰灰菜甚至长得比人还高，远远望去虽然郁郁葱葱，但终就算不是美观。
　　上了年纪的一些老人看着绿化带荒废了可惜，便开始把自家楼前、楼后的绿化带荒地重新开垦出来，特别勤快的老人种上一些应季的蔬菜，像是黄瓜、丝瓜、豆角之类的比较麻烦的品种，因为这些菜需要搭架，又是架竹子，又是绑铁丝的，相当费事；比较勤快一些的老人就种一些茄子、辣椒、西红柿之类的品种；稍微勤快的老人则会种一些诸如生菜、苦菜、油菜、菠菜之类的速生品种，因为这些菜长得快，又不需要怎么侍弄就可以上餐桌；最懒的人则会种几棵树，比如在杂草丛里寻到一棵杏树，或者桃树之类的果树就地种上，还有的会去买几棵葡萄，或者是苹果树、柿子树种上。但种的最多的则是香椿树。
　　香椿树长得极快，刚栽下去一年的小树，来年就晃着长成一米见方的树冠，而且香椿树很少钻杈子，总是长得那样亭亭玉立，如同一位窈窕淑女临沐着微风一天天地秀丽挺拔。第一年种下去的香椿树不能吃，但来年春天刚冒出一寸多长的香椿芽，人们就开始一点一点的掰着吃，随掰随长，即便是掰秃了，它也会在几天之内很快地再钻出新芽来。刚钻出来的香椿芽，嫩嫩的透着一抹油汪汪的红色，像是哪位知明画家给它涂上了一层神秘而又充满生机的油彩，一股浓郁的香味扑面而来，让人一看就食欲大增。香椿芽炒鸡蛋是最简单也是最家常的做法，打几个鸡蛋，切一把香春芽，随便放上一勺盐，放在锅里一炒，铲子随便哧啦几声，一道鲜嫩爽口的香椿芽炒鸡蛋便出锅了。
　　有一天下午下班，刚到楼下，就听到有人在嚷嚷，像在在打架。走近一看，才发现是一楼的大爷正在那儿扯着嗓子嚷：俺两口都没舍得吃，这可倒好，给贼攒着呢。谁这么缺德！俺这么大岁数种棵树容易吗？香椿芽刚长了一手指头长，就给俺掰下来不说，还把俺的树脑袋给扯断了，这让俺的香椿树还怎么长？
　　老大爷越说越激动，脸因为情绪起伏的原因变得通红一片，看起来斗志昂扬，仿佛有什么雄心大志想干成一翻惊天伟业一般。周围的人赶紧又哄又劝，约摸过了半个小时，才把老大爷劝回了家。儿子站在窗台上，好奇的往下看，小家伙倒时觉得很有意思，等人群散的时候，他兴奋地说：妈妈，打架的人都走了，他们没敢打一楼的爷爷。
　　不由得想起儿时的一些关于香椿的往事。邻居焦奶奶家的后院里有一棵长得异常茂盛的香椿树，每年春天都钻出很多香椿芽，但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的时候，农村人基本上就是冬天吃白菜、萝卜，夏天吃自家地里种的茄子、黄瓜、豆角，吃香椿在那个年月还算是一种比较奢侈的享受。焦奶奶家的香椿树虽然大，每年春天也会长出很多的香椿芽，但她一家人却从来没舍得吃过嫩的香椿芽，都是一捆捆的拿到集上去卖，换回钱以贴补家用。
　　一到夏天，焦奶奶家的香椿树长得异常茂盛，可以说是郁郁葱葱、华盖满顶，有很多的枝杈都伸到祖母家的院子里。但祖母却一再的告诫家里的每个人，不许偷拽人家的香椿，谁偷就打谁的手。焦奶奶偶尔会给祖母一些香椿，虽然有些老，但却被祖母当成是宝一样。香椿很老，所以不能直接吃，祖母把香椿先叶子先捋下来，然后洗干净、垛成碎末，再用开水沏一遍，然后再洒上盐腌起来放在罐子里存好，吃的时候弄一点出来。那年月，鸡蛋更是稀罕物，香椿炒鸡蛋是甭想了，就只能吃腌香椿了。只有等到家里来了重要的客人，祖母才会用几个鸡蛋加上点腌好的香椿炒一炒，那股子鸡蛋和香椿混合的香味儿一飘就是整个巷子。
　　不只老香椿叶能吃，老香椿梗也能吃，祖母每次都用小锤子把老香椿梗敲几下，然后把皮儿给剥下来，再把它剁碎，接着洒上盐拌一拌，就成了祖父最喜欢的下酒菜。祖父一年喝酒的次数有限，除去中秋节、过年的时候才喝上一点儿酒，再喝酒就是有腌老香椿皮的时候才喝点。祖父说：老香椿皮味儿香，有嚼头，嚼起来咯吱咯吱的，像是吃筋骨头。也许祖父说的对，他喝酒一仰脖儿，嗖的一口酒下去，再然后就听见又脆又响的嚼老香椿皮儿声音就从他的嘴里冒了出来，抑扬顿挫，节奏感特别地强。我想这是祖父最舒服、惬意的时候吧。
　　焦奶奶家的大香椿树每年都会钻出一些小香椿树苗来，她把这些小树苗全都拿到集上去卖，我记得是五毛钱一棵，但我们家却买不起。小时候我一直很好奇一件事情，就是为什么全村只有焦奶奶家有一棵大香椿树，别人家里却没有，而祖母家只和她家隔了一堵墙，她家的小香椿树苗却怎么也钻不过那道矮矮的土墙。其实不只我一个人这样，父亲和几个叔叔肯定也这么想，他们每年春天都会在祖母家的土墙底下开一道沟，然后再洒上几条从河里逮到的小鱼，再浇上水，说香椿喜欢腥味，就会把根钻过来，然后就能长小香椿树了。可直到祖父和祖母相继去世，院子里却一直也没长出过香椿树来。
　　10岁那年，祖母、祖父相继去世，他们在弄堂深处的老房子便开始荒废。由于老房子是在巷子深处，进出不方便，再加上没人住，很快便成了残垣断壁。先是东西房倒了，再后来是正房也榻了，满院子都是荒芜的残败与落寞，与昔日的儿孙绕膝温馨与快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说来也怪，虽然房子榻了，但院子里却长满了一棵又一棵的香椿树，密密匝匝的布满了整个残破的院落，远处一看绿荫一片，甚是喜人，不几年的功夫，有的甚至长成了胳膊粗的大香椿树。家里的日子也是一年比一年的好，吃香椿再也不是一件奢侈到不可能的事儿，老香椿是不吃了，专门吃春天刚钻出来的嫩芽，一摘一大把，红中透绿的嫩芽上流动着油亮的光泽，充满了对人们色觉和味蕾的诱惑。
2015-08-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