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鲁木齐断章

文/独与鹤飞


人民剧场

       本世纪初，有那么一年,春节前后，一小撮东突的坏怂们，活动的有点猖獗，乌鲁木齐的几辆公交车，先后遭到定时炸弹袭击，一时间，人心有点慌。有人要是带着大包上公交车，同车的人，难免目光如炬，一路盯着他，还有他的大包，要有二郎神的透视眼，那该多好！侧耳倾听，听大包里有什么动静，有无钟表的秒针嚓嚓走动声……，全然不顾车水马龙，人声喧嚣，能不能听得见。带大包坐公交的人，被盯的不知所措，心神不定，唯有快快携包下车了事。

       要是去公共场所呢，比如百货商店大型超市什么地方，只要带包，不管大包小包甚或是女士的手包，也都要开包检查一番，确认安全无异物后方才放行。新疆人民剧场，自然也不例外，作为首府重要的文化活动场所，人员超密集区，检查的只有更加严格。那时经济还不发达，安检设备也还不像现在这样多，小店家家都有安检门，透视机也是随处可见，当时这些设备都极少，人民剧场却已经配备齐全。

       种种安检，说实话，让人确实感觉有点麻烦，只不过这么一来，毕竟觉得安全多了，看电影时，心里就觉得就蛮踏实，至少我的眼睛可以放心的看着银幕，不用老是盯着左邻右舍的包包，瞧来瞧去。

      那年春节，有一天闲着无事，又去看电影，又看到弹着冬不拉的维吾尔男子，还有那翩翩起舞的美女。过去很多年里，他们天天看着我去读书；钻进南门书店淘书；爬上剧场三楼下象棋，或者大厅里看电影。现在，这两尊雕塑，又看着我这个老朋友，一道道接受严密安检。后来，搬到城北居住，电影院又遍地开花，小区出门就可以看场电影，曾经以为周末去人民剧场看电影的习惯，会相伴一生，如今，那对好朋友，还有剧场上金色的圆顶，已是许久不见。

       当时的人民剧场，还只有三个电影放映厅，也就是大厅、红厅和绿厅，现在据说有十几个厅了。多年过去，那天看的电影名早就忘记了，只记得是个枪战动作片。入了红厅坐定，电影片头已经开始，检票员尚未完全关掉灯光的那一刻，忽听有人大喊“这是个雷管啊！”

       回过头去，只见一位男士，手举一根金黄发亮细长的东西——昏～雷管就是这样子的——正惊慌失措的不知如何是好，只听他喊道“我在座椅下看到的这根雷管……可是没有看到炸弹”，

       我坐在那里，脑子空白，不知道该跑出去电影厅好，还是怎么着好，电影已经开始，眼里满是狂打一气，子弹横飞的火爆，真正有点舍不得。检票员嗖嗖的跑了过去，接过那黄亮的可怕家伙，边往外跑边摁电话报警，同时大声喊着让大家不要慌，有序退场，不要踩踏。这时保安也来了，拿着手电，一个个座位下搜看。不知为什么，电影没有停止放映，估计放映员还不知道下面发生了什么事情；看电影的人，有几个离场了；有几个离开座位，站在门口看着电影，估计是想着要是万一有“轰”的一声，那里溜的快；更多的人，则和我一样，不知为啥也坐着不动弹，大约彼时电影正演到精彩处，银幕上一辆辆汽车接连被炸到了天上，炸开花的时候，很灿烂吧！男女主人公，烈火硝烟中奔跑追逐着匪徒，他们的动作，这个，真的很英雄美丽呃。

       搜了半天，保安们确认电影厅的各个角落没有异物，让大家放心看。站门口的那几个观众，方才敢过来坐定，可怜他们的双腿已经站着看了半场。电影很精彩，打的很热闹，男女主人公的爱情也很甜蜜，最最重要的是炸弹炸的很猛烈，合着电影厅的现场气氛，就更富刺激性了。片尾男女主人公历经种种劫难，终于拥抱在一起，好一个大团圆结局。灯光大亮，站起身来正要满足的离去，检票员跑到了前场，手里举着个什么东西——黄亮细长的“雷管”——天——怎么又拿进来了？！

       只听检票员大声喊道：“哪位女士的眉笔掉了啊？！”

人民公园

      新疆缺水。有一个人工湖的人民公园——看过武汉东湖,已不好意思称之为湖，也就是个水泥水池子——是个美丽的地方。朝阳阁背水面山，两翼齐飞，像要拥抱太阳。一架石桥飞渡，垂柳依依，也有些江南味儿。凛冬到来，水池子化身冰场，冰刀交错纵横，刚学滑冰的小朋友，跟头绊子的一个圆球样滴溜溜大呼小叫。

       朝阳阁后，周末常有秦腔或者豫剧演出，前面的广场，则是跳麦西来甫的地方。妈妈是陕西汉中人，喜欢听吼秦腔，又是广场舞大妈。维吾尔族的扭脖子舞，不用说，有益于颈椎健康，妈妈们喜欢的很。一到周末，如果那天有秦腔，妈妈就非常紧张，回旋于朝阳阁前后，忙的很。公园北街有个早市，早点、蔬菜、水果和牛羊肉，赶场子时，顺手也就捎带了家里一天的吃喝。这种生活，直忙到公园北街早市东突恐怖袭击案发生才结束。几十位大爷大妈，在那个早上，永远离开了美丽的人民公园。自那以后，乌鲁木齐再无早市。

       公园北街的树下，放上鲜花，送走了几十位老伙伴后，妈妈沉默了几天，偶尔会嘟哝一句，炸死我们这些老没用的人，那些坏怂，就能搞乱乌鲁木齐了？那几天，她也没去人民公园跳舞唱戏。公园门不开，安检设施升级中，想进也进不去。天天运动的人，闷了几天闷不住，她就打开新疆电视台学维吾尔语，合着电视里麦西来甫的节奏学舞蹈。她一个人在客厅扭脖子舞，跳的却也很欢快。等到公园安检升级完毕，她又呼朋唤友，还硬拉上我，去公园热闹。没有了早市，等会出来还得去超市，她一边抱怨着没有以前方便，一边扭进了公园。

      老人和小孩进公园比较容易，像我这样的青壮年，不分维吾尔、回、汉和哈萨克民族，在人民公园安检升级后，除了开包检查，带的水要喝一口，走安检门等等常规安检之外，还要接受摸捡，也就是衣裤口袋、手臂和腿，会被安保美女帅哥，摸摸看有无携带管制刀具等危险物，有点繁琐，不过安检速度也很快。周日去的有点早，朝阳阁广场音乐放着，但是还没有人跳舞。只有一个七八岁的维吾尔小巴郎，戴着小花帽，在广场中央，孤独的抖着肩膀。妈妈一看那姿势，行家！跳上前去，一个邀请的姿势，小巴郎子正发愁没有舞伴呢，一老一小，白发花帽，一跳即合。

      又是很久没去了，再次陪妈妈来到人民公园。朝阳阁广场，与前段时间又有所不同，增设了安保设施。四周架起了高高的方格围栏。入口也有安保人员，禁止带包进入，禁止烟火的警告字样，还有安全疏散口示意图，随处可见。太阳升的高了，跳麦西来甫的人多了起来，围栏中，最招风的一对舞者，自然还是妈妈和那戴着小花帽的巴郎子。这陌生而又熟悉的人民公园，还是以前那样热闹，麦西来甫的节奏，也还是那么欢快。一曲终了，妈妈过来，把我正看的书拿走，拽着我，你一个星期不是看着电脑就是看着书，快来活动脖子，不得颈椎病。我把书抢了回来，切，我一介书生，才不要和老太太小朋友们跳舞，我要等古丽来了一起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