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要回家

       最近一直在玩一个集体游戏，叫天黑请闭眼，恰是我喜欢的侦探类。游戏中，分配给参与游戏的人不同身份，然后根据主持游戏人的口令，不同身份的人在不同时间段发挥所持身份的功效。最后在“天亮了”口令之后，大家根据发生的状况，依次发表自己的看法，侦查出躲藏在人群中的杀手。是个很有意思的游戏，不过最近少玩了，因为其中一句口令“天黑请闭眼”。

       前不久，我做了一个梦，还是家里未受洪涝之前。我梦见一个人了，是祖父。梦见一个人，应该算是很寻常的事情。只是我梦见的人是祖父，所以不寻常了。祖父自离人世，我们分别已三年有余了，我一次也未曾梦见过他。我曾为此苦恼，问祖母，为什么每个人都梦见过他，独我梦不到。祖母不言，母亲告诉我，能梦见的都是亏他的人。亏他的人，说得就是没有在他生前好好对他的人。我不是这样的人。没能见到祖父最后一面，已成最大遗憾，但三年里，我以自己不是亏他的人，活得稍稍心安。

       “天黑请闭眼”，是一句来自游戏中的口令。“天黑要回家”，是一句祖父训我的话。他说，天黑了，没势，打不着方向，虫鸟都知道归巢，人要知道回去。他不喜欢天黑了家里有人还在外面，往往这个时候我玩地正起兴，他会村头找到村尾，然后告诉我这句话，拉着我回去。

       高中那会儿，2011年的寒假，我去城里见Q，回来时天已尽黑。到家后，祖母很着急，说祖父出去找我去了，她没有帮我瞒过去。那时，已从小村迁到现在的住处三年有余，周边我会去的只有表哥家。表哥家不远，出门过一条水沟，几分钟的路程。我追去，隔着老远就听到祖父的声音，在喊着他女儿的小名。祖父耳背，我走近时，他还未注意到，只是敲着表哥家的铁皮院门，没人应他。他以为我在里面，我眼泪一下就涌出来了，想拍拍他告诉他，我在这儿，又怕吓着他。于是退后几步，喊他，爹（祖父的意）——，爹——。他闻声转过头来，看见我，很是生气，近乎恼怒，但没有打我。回去的路上，他走在前面握着手电筒，我跟在他的身后，一片漆黑。这就是他当时给我的惩罚，让我走在漆黑里。以前，是我在前面，他在后面，手里握着手电筒。

       六月末，家里暴雨连连，我已身处杭州。看新闻，麻城受灾堪湖北之最，好几天没给家里去电话。问母亲情况如何，说门外已是一片汪洋，村里有房屋进水的，已在我家住了一晚，上面指示要做好迁移的准备。我有些担心祖母，嘱咐她，不要外出淌水，水深泥多容易滑倒。这样的阵势，估计祖母也看了新鲜，不知道是否唤起1998年的记忆。
我生日在农历五月末，阳历已到七月，杭州大雨困住出行的脚步，生日当天在宿舍睡沉了。醒来看到手机上，来自家里，来自上海，来自广州的未接电话，上海的是好友小强打来的，广州的是小舅舅打来的，家里的是母亲和父亲打来的，我一一回复。家里那边，水势没退，也没涨，是个好消息。

       今天下午，小睡片刻，父亲打来电话。我问如何，说前几天稍退的水，昨儿一夜重新涨了起来。心里很是担忧。看到空间里满屏洪水泛滥的照片，想起前几日的梦来，在梦中祖父他不恼不怒，只是站在我面前，一句话也不说话。往日历历在目。想起去年夏末，我独回老屋，做完事顺便去地里看看祖父。站在地里，看着被杂草埋没的坟茔，我坐在杂草堆里低声地哭，生怕声音被周围地里的人听去笑话。

       现在正值盛夏，杂草丛生，又值洪水爆发，老屋那边恐怕也在汪洋之中。祖父的坟地势低，距离一条河不是很远，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河水突然陡涨，祖父害怕，所以魂游千里，来找我。又或是见着水势大，祖父见着大伙儿都在家，独不见我，所以远度千里来寻我回家。

       若是如此，希望祖父安心。我就回，就回。
                                                        

                                                                                                                                                                   2016年7月6日  于杭州九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