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头上的伤疤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2:29 编辑 <br /><br /> 如果你经历过饥饿的长时间折磨，相信你会保留住味觉最深刻的记忆。上世纪六七十年代，不论城乡，都是物质匮乏，忍饥挨饿的岁月，你会深刻理解：什么都不重要，吃，才是天大的事。如今，见面时的习惯用语，“你吃了吗”，也许就源于此。
记得儿时的一个下午，和同家族的小伙伴们在老宅的斜坡下的一颗苹果树下玩耍，已是秋天，这棵苹果树的树龄已有十数年，因大人不会管理，每年挂果的数量屈指可数，且还未等成熟，就已被小伙伴们提前一个月瓜分了，除了繁茂的叶子，什么也没有。无意间，我突然发现一个苹果，准确的说是若隐若现的一点，隐藏在枝桠的阴影处，只露出一点点果皮，也许是我站对了角度，因为这里已被小伙伴们搜寻无数次，没有人会相信上边还会有苹果。但这已足够了，我抑制不住心中的狂喜，抱住树干，三下两下爬到树上，仰头，伸手，摘果，瞬间完成，突觉额头一阵刺疼，我知道是被枯枝刺破了。跳下树来，伸手一摸，摸了一手血。小伙伴们一阵惊呼，这惊呼源于浓艳的可怖的血，从而疏忽了我手中的苹果，还未等他们反应过来，我撒腿就跑，如果我慢一步，手中的苹果就会成为他们的战利品而被分享。那时候，一年中吃到苹果的机会几乎是零，即使在梦中。

记不得跑出多远，我躲在僻静的一隅，握着沾血的苹果，我先用舌头舔干净上面还未干枯的血，（血的味道有一种淡淡的咸，第一次知道了血的味道），我想体味苹果纯粹的味道，先是轻轻地仔细的咬了一小口，（我不敢也不想更是舍不得三下两下把它吃完，因为这只苹果让我付出了血的代价），一股酸甜的清新的味道冲破干枯陌生的味蕾，在口腔里蔓延开来，走进牙缝，顺着喉咙，进入腹腔，并迅速扩展开来，渗透到体内的角角落落，除了那股无比舒畅的味道，什么也不存在了。因为陶醉，记忆似乎出现了空白，天哪，奇美无比的感觉，撞击着稚嫩的小心脏，清楚地听到了咚咚的心跳声。我慢慢的咀嚼着，好像嚼着整个世界，先是把果肉一点一点的嚼碎，再反复把果汁过滤到喉咙，再嚼，再吸吮，第一口用了很长很长的时间。然后，虔诚的舔一下刚刚咬过的地方，分泌出来的些许果液，再次冲击味蕾，让享受变得更具体更仔细更美轮美奂。吃这个苹果我用了正正一个下午，太阳在西边变成玫瑰色落山的时候，才把这个苹果完完整整存储在肚子里，没有一丝遗漏，包括苹果核，然后才心满意足，踏踏实实的向家中走去。

路上，头上的伤口处才开始疼，疼的非常放肆，我想哭，但一想刚刚吞进肚里的苹果，似乎又不怎么疼了，意外的狂喜能减轻疼痛的记忆，看来一点不假。

被树枝雕刻的伤疤，镶嵌在额头上，成了一个醒目的一，连同入骨的记忆，长成了记忆中的唯一。时过境迁，后来的岁月里，再没有吃出过这种味道了。
2015.9.15.[/copyrigh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