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世界

窗外的世界 我的房子靠近马路，每天早晨，我被外面嘈杂的人声早早惊醒。有人劝我搬离这里，但是我舍不得。我听惯了他们的吵闹声，也喜欢看见他们为生活而忙碌。这样，我便能也让自己随了他们，体会生活的辛苦。 这是一种满足，尽管我只是站在窗前看着他们。但我的心早已进入其中，我是他们忙碌中的一份子。那些沿街叫卖的小贩，还有起早贪黑的农民，那些为了今天的生活四处奔波的人。我经历过和他们一样的从前，完成过和他们一样的奋斗。那是我的峥嵘岁月，我常常想起，内心充满感激。那些弱不禁风的过去，成就了我，那些艰苦的岁月，给了我一切。 有人说人是被逼出来的，走投无路，也往往会绝处逢生。很多做不成的事，很多想也不敢想的事，硬着头皮做下去，给自己闯出一条生路。就像他们中的某一个人，昨天也许还在为生计发愁，吃了上顿没下顿。实在没办法了，找亲戚朋友借一点儿本钱，买一辆三轮车，早早地去市场拉几斤土豆，这就算是生意了。或者那叫喊声高昂的人，早已度过了困难时期，现在已经完全成了买卖人，精益求精了。 有时候羡慕他们，为柴米油盐努力，倒不费什么脑子。简单的一日三餐，吃饱喝足倒也很幸福。不为理想困扰，不为功名头疼，只做一个人，一个生命，完成吃喝拉撒的事情。我也曾像他们那样，在最初的时光里简单要求，一个小小的愿望，一个可望又可及的成功。其实理想，并不是一下子就宏伟，那些过五关斩六将的将军，起初也可能只是无名小辈。所以我不会小看任何人，今天也许吃糠咽菜，明天就有可能大幅大贵。 然而我只是欣赏他们，却不能去做和他们一样的事情。那时光已经远去，我只有回忆的份。就像一个老人，回过头来想想年轻，再也不能赤膊上阵了。这也是我喜欢站在窗前的原因，搜寻那种身临其境的感觉。我曾经做了多少，又做过什么事情，其实也跟他们一样，风雨无阻。讨生计从来都是一肚子苦水，但是却有嚼头，叫人回味无穷。 有一年和朋友拉了一车西瓜，赶去省城的农贸市场。半夜出发，当时已经入伏了，七八月的天气，即使什么也不干，也是大汗淋淋。我们雇了一辆农用三轮车，司机让我们每人准备一件厚衣服，最好是冬天的衣服。我不以为然，他说半夜吹风会很冷，我倒觉得凉快。按时出发，因为没有多余的座位，我们两个趴在车顶上，手脚并用，把自己固定好。一开始倒有些乐趣，满天的星星，耳边的风，以为这样走下去，真是一种惬意。路途遥远，身上的热量散尽，冷风吹来犹如寒冬。如果说腊月里牙齿打颤是正常反应，那三伏天里牙齿打颤就显得不正常了。只怪自己不听人劝，现在开始活受罪了。 赶到市场已接近凌晨，天还没有亮。有赶早来的人，市场里的车已经塞满了。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位置，停好车，我们赶紧跳下来活动活动。司机算是一个老手，并不慌张，也不显得冷。只是劝我们赶紧找个地方，闭目养神，再过一个时辰，就该大忙而特忙了。这次真要听他的，因为也实在困得不行了。一夜没有合眼，兴奋劲早已过去，这会儿累死了。 角落里有一堆干草，可能是拉西瓜垫车厢用的，我们两个靠上去把身体放直，在干硬的水泥地上，能有这么一块地方也算是奢侈了。躺了一会儿，可怎么也睡不着，心里有许多要想的事，却又不知道该想什么。市场里还是吵吵闹闹，偶尔有人高喊什么，混杂着车声，像是为了争车位，发泄自己的不痛快。我的心静下来了，但身上还是冷嗖嗖的。真想抓住什么盖在身上，最好是一床被子。母亲做的棉花被子，简直太舒服了。 忽然觉得有什么抖动起来，甚至已经哗哗啦啦啦了。那是一大张旧报纸，皱皱巴巴的，也不知道被扔了多久。我感觉到它的抖动，就像是钻进去一只老鼠。伸手一把抓起，那底下却是一个人，卷缩着身体，怕是冻坏了，受着和我一样的罪。他把那一张旧报纸当成了棉被，在盛夏火热的黎明，竟然还有这么一个人。哦！这个世界啊！有人享福就有人受罪，有人快乐就有人伤悲。我又能比他强多少？我又能做出多大的成绩？在人世上走一遭？ 很多年过去了，这一幕我总是忘不掉。我是亿万劳动人民中的一个，我并不为此受罪而感到羞愧。相反，他是我的精神动力，让我从现实中走过去。我得到自己想要的，完成理想的最初，实现自己的抱负。人人都有第一步，为未来的生活铺平道路，为宏图大业积攒财富。 窗外依然熙熙攘攘，做买卖的起早贪黑，上班的忙忙碌碌。生活平凡而简单，仓促上演，来不及彩排。每个人都是这样，为今天辛辛苦苦，只希望明天幸福。我感受到这一切，只希望自己不要忘了初衷：人可以平凡的活着，但不能平凡的死去。我还有很多事要做，窗外的世界才是我的现实。我要回到他们中间去，跟每个低微的生命一起，活得趾高气扬，也活得慷慨激昂。走完剩下的路，不留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