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北的一条娃娃鱼
2021-12-24叙事散文橙子
列位看官,先不要与我争辩苏北有没有娃娃鱼的问题,读了我的文章,你会明白的。复新河,是流经丰县一千四百五十平方公里的土地上最长、最大的河流,它发源于黄河故道堤北,注入微山湖(昭阳湖),流域面积更大——1925平方公里,也流经丰县宋楼镇于堤口村……
列位看官,先不要与我争辩苏北有没有娃娃鱼的问题,读了我的文章,你会明白的。 复新河,是流经丰县一千四百五十平方公里的土地上最长、最大的河流,它发源于黄河故道堤北,注入微山湖(昭阳湖),流域面积更大——1925平方公里,也流经丰县宋楼镇于堤口村西——我的老家。 童年的记忆里,到了雨季,复新河总是洪水滔滔,浑黄的河水似脱缰的野马,但没有一次泛滥成灾。我爸和一群强壮的劳力,每到此时,就去河道里下拦网。打桩是一件艰苦的活,先要在快到河上沿的水两边,打上两个粗大的木桩,然后把粗缰绳盘在水两边的木桩上,中间绷紧,两位身手矫健的叔叔便从两岸抓着缰绳游到河中心去,一个拎着油锤,一个腋下夹着粗木桩,而且一头是尖锐的。到了河中心,他们用脚锁住缰绳,把粗木桩尖锐的一头插进飞速流动的河水里,得尝试好多次,才能把尖头稳定安插在水下河底泥土上,一个叔叔更见功夫,费了好大劲才能把油锤举过头顶,稳准狠的砸在木桩尾部,几下就砸结实木桩了,两岸的人群轰然叫好,还拍起巴掌来,幼小的我们就偷偷下决心,书可以读不好,但一定要做打桩的叔叔,那是我们心目中的英雄,大姑娘们也藏在河堤上的槐树后,眼睛不离仅仅穿着一条短裤衩的下拦网的汉子们身上;大娘、婶子不害臊,坐在从家里带来的小板凳上,脚跺河岸的泥土成坑,手里紧张绞着干粗布花毛巾能出水般嚷嚷:”孩他爸,抓紧粗绳,不能放手啊!“也有失手的劳力,被河水冲走了,但这些叔伯都是水鬼,就败到下游上岸了。 下拦网的时候,我们这班小辈是不能下水的,甚至不能靠近河水,谁要是破了规矩,任何一位就近叔伯一定对着我们的屁股下死手——劈腚一巴掌,响彻云霄,我们幼小的光屁股立马显示五个粗大红指头印迹,好像着了武林高手的红砂手一般。娘老子绝不姑息,从小板凳上站起来,戟指怒吼:”再打!打烂他的屁股!“ 等拦网下好,从水面下贴着河底竖起的拦网,高出水面近一米半高,最上头还要平铺罩网,像屋檐走廊上方檐板一样,下面还要在绑一道粗横木做栈道。等不能越过拦网的大鲤鱼逼急了,就跃起来,被罩网接住,叔伯们就飞速攀着单股的栈道沿过去,把绳子穿过鱼鳃打成结,带回来,人群又是一阵高潮。也有不等人靠近,大鲤鱼已经接连几个跳起,逃脱了罩网的拦截,飞跃成功了。水底下,隔一小段,就有一个网做的水袖向流水的方向延伸,鱼儿能钻进来,却不能退回去。隔一段时间,大人们就顺着木桩潜到水底,去摸网袖里是不是有鱼。年轻的叔叔们有意卖弄,潜入水中几分钟不露头,大家正在担心他的安危时,他猛然顺着木桩爬出水面,双腿绞住木桩,一只手攀住,另一只绳索上穿着好几条大鲤鱼哪!两岸又是一阵高潮。 高潮间隙,我们能下河戏戏水,前提是有一位年长稳重的伯伯看着。我们只能在拦网前浅水区热闹,偶尔也能摸上来鲫鱼、鲦鱼,时间长了,也能穿满一个柳树条,不觉中,游泳已经学会了。大伯看的我们时间太长也烦,他也想钻到水底逮上大鲤鱼来,博得一阵欢呼。我们央求他,他就再延长看护我们的时间,央求次数多了,大伯吸旱烟袋也过瘾了,就大呼:”谁再不从水里出来,我就揍他的屁股!“我们像一群小青蛙蹦出水面。 大哥、二哥等一批刚到成人之列年龄的人,是没有机会下拦网的。苏北信奉”嘴上没毛,办事不牢“,这些小青年嘴上的鬣须太短、太少,只有翁鱼的份。翁鱼的翁,是苏北土语发音,就是一张长方形的网,窄处两侧绑上两根细木棍作为把手,在网下网纲上绑上坠网的铅铁块{纲举目张的纲,就是穿在最下方网眼处的较粗的绳子,两头都头绑在木棍的下方,把坠网的铅铁块——网角子(网角子纺锤形,两侧有凹槽,利于绑扎。)绑在网纲上。},上侧的网纲绑在木棍的上方,这样一张翁网子就置办好了。到了水边,两个青年抓住木棍,抖开渔网,就可以在河里翁鱼了。水小,可以平翁,就是双方各抓住木棍,带着长方形的渔网蹚水过去,木棍带着渔网贴着河底搜索前进,逼着水中的鱼儿向前走。如果鱼儿只朝对岸游过去,那就中了翁网子的圈套,快到对岸时,人和木棍带着渔网先靠岸,渔网成为弧形还圈在岸边的水域里,这个时候不能收网,因为鱼儿非常机灵,它会伏在网里的水面下的地上,你拉网上岸,它就从地下缝隙里逃逸了——毕竟渔网底纲与水面地下有缝隙,或者河水下地面不平。这个时候,高明的翁鱼者,会一只手抓住木棍,维持着包围圈的闭合,腾出另一只手,抄起河水往网里泼水,把伏在地面上的鱼儿惊起,再拉网上岸,就把鱼翁住了,我们小孩,就拾起河滩欢蹦乱跳的鱼儿丢进水桶里。河水滔滔之时,不能从这一岸翁到对岸,河水急而且深,到了水没人的地方,需要游泳,渔网不能着地,只有快到对岸了,才能着地前翁,一般翁不到鱼的。这时,需要一个人在稍深的水里等着,另一位翁鱼人下到较深的水区,旋着翁到浅水去,泼水、收网;接着等待的动起来,围着站定的人打旋,也挺有意思,能逮到鳊鱼。其实鳊鱼是武昌鱼,与河水边没有关系,老家人常常想当然,认为鳊鱼总在河边活动。 刚去上师范的那一年,周末我回家来。看看大哥、二哥都在家,而嫂子们、侄子侄女们都不在家,被嫂子带着回娘家了。我邀两位哥哥去翁鱼,哥哥们大喜,随即我们扛着翁网子,拎着水桶到复新河去。大哥说,复新河才开挖过,存不住鱼,不如去村东的子午河。到了子午河,翁了半晌,才翁了几条小鲫瓜子,很丧气。二哥说,前方樊家寨处有一处深水窝子,说不定能翁点鱼,我们就去了,水深打不到底,大哥二哥凫水带网过去,收网往里面泼水,网里”泼剌剌“直响,一条十三斤半的金翅大鲤鱼被翁到岸上。下午,子午河里陡然增加了几十张网,可是再也没有逮住这么大的鲤鱼,连小鱼也不多。可见”是你的,就跑不了“,有点意思。 复新河上大水时,有时河水下得太快,大人们也不下拦网——得不偿失啊,翁鱼的就多起来。下拦网的叔伯们,翁鱼个个是好手,河道两岸站满了人。翁到大鱼,喝彩声雷动。我懂事以来,翁到最大的鲤鱼中六十四斤,卖给了县苗圃场伙房里,得了一卷大团结。 那也是个上午,在复新河把这条大鱼翁上来,整个河道沸腾了。我们这一张网很丧气,不但没有逮到大鱼,小鱼也翁了不多。正在丧气,在河里翁鱼的叔叔大叫起来:”稳住,网里一条大鱼,我看到了它泛起的水花,和它的大肚皮了!“略停一停,往里泼了几次水,这条狡猾的大鱼愣是不动,大哥、父亲都下到包围圈里摸。按照常理,在水里一把捉住大鱼,应马上往岸上扔过去,鱼儿在水里的力量很大,就是捉到手里,它还拼命挣扎,常常能挣脱人手,二次逃生,例子不胜枚举,我就失手好几次,在水里摸到大鱼,十分高兴,还在拿在手里欣赏,鱼儿陡然发力挣扎,”噗通“一声,回到水里,再想摸到,机会是不等人的。 呼喝声里,大家捉住那条大鱼,一声断喝,那条大鱼飞到岸上。天哪!是个小孩,淹得闭着眼睛手舞足蹈。定睛一看,是下拦网的头领——本力大伯家八岁的孙子。 这条死里逃生的金娃娃鱼立刻被一顿海扁,屁股被打得青一块、紫一块。送回家后,本力大伯炖了自己所有翁来的鲜鱼,又是杀鸡,又是到地里摘菜、买散粮食酒,还割了一大块猪肉,宴请大家。 这小子喊我叔,已经过了不惑之年。
很赞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