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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游京浮世绘

2021-12-24叙事散文冉令香

文/冉令香
一、从感情色彩角度讲,除了故乡,再没有比北京更让我亲近和神往的城市了。作为60年代末生人,尽管不会像50年代人那样对北京满怀憧憬和敬仰,但天安门、大会堂、故宫、颐和园等一个个熟稔的名字充满诱惑,一直吸引我的目光在它们身上定格。……
文/冉令香
一、
从感情色彩角度讲,除了故乡,再没有比北京更让我亲近和神往的城市了。作为60年代末生人,尽管不会像50年代人那样对北京满怀憧憬和敬仰,但天安门、大会堂、故宫、颐和园等一个个熟稔的名字充满诱惑,一直吸引我的目光在它们身上定格。2011年8月11——14日,我们一家随团游北京,终于零距离贴近了这座梦想中的都市。
没料到进京游会如此火热,游客是往年的二至三倍。2010年国人蜂拥到上海,以坚韧顽强的耐心排队看世博。2011年热点转换,全国各地的旅游团挤游北京。
当大客驶入北京界不久,六环就扑面而来了,这就是北京?!车窗外仓促闪过的楼房、树木和绿化带,如此眼熟与家乡无二,不由我疑窦丛生。据导游讲,汽车绕六环(周长200公里)两周,相当于从泰安到北京的路程。北京房价均价4万/m2,就连四环房价也已飙升到3—4万每平米。在北京上班,早上5:00起床,晚上7:00进家,如此早出晚归地忙碌,就怕两个字:堵车!居民区、马路边、人行道上满眼是车,到处塞得满满当当。车,成了中国人灾难性的交通工具,弃之不便,开着磨性子。堵呗,反正陷在车堆里谁也不会插翅飞上天去!这就是我们追求的生活幸福指数。尽管房价高涨,浩荡的京漂大军也不见流量减少,纵然蜗居在蛋壳大小的地下室,只能望楼兴叹,也不愿离开拥挤的北京。北京是多少奋斗者最理想的征战目标!
当大客穿梭于热气蒸腾的公路时,两边浮尘散漫,重重光影下形形色色的人性,在你毫无防备的神经意识中流动,隐约闪现。“浮躁”一词泛着尴尬和无奈,频频冲击你的感官。
二、
挤。景点处处人潮涌动,热闹非凡。最火热的莫属故宫。幸亏皇家院落大,即便上千个旅游团同时在里面游弋,游客之间也不过是摩肩接踵。从故宫出来,这一团人去和珅家摸“福”,那一团人也追着脚后跟赶到了恭王府。去颐和园,去科技馆,又是前赴后涌,人浪迭起。最恐怖的要数北大门口的那场拥挤,简直是一场战争,一场可怕的人浪拥挤之战!
我们的首站是自然博物馆。尽管导游在途中早已对我们面授机宜,如何钻空子少排队,但到了博物馆门外,面对这条队伍长龙,你只会连连叫苦。时近中午,北京热辣辣的阳光盛情接待远客,没出几分钟已是大汗淋漓。
“排队!”突然,管理员一声霹雳怒吼。只见与我们同行的一位泰安大汉一个猛虎扑食,劈手揪住了管理员的领子:“什么服务态度?瞎喊!惊吓了老人。”大汉身高体壮,满头卷发,晒得绛红的脸膛像开阔的足球场,一件鲜红的T恤包裹不住满腔激怒。红体恤立眉横目,手腕一绷猛然上提,管理员似被卡住脖子的鸭,踉跄了几步才站稳脚跟。两人推来搡去吵将起来。旁边他七十六岁的老母亲满头银发,颠着小脚气喘吁吁,左摇右晃劝架不止。幸亏导游及时拉开,这场争吵才勉强告停。
自古以来,规则与感情就是国人心理天平两端的砝码,在一只欲望的手里上下摇摆。规则更像一根橡皮筋,随操纵者的感情变化拉伸收缩。面对这场争吵,我竟不知道自己的心理天平该倾向哪端?我突然觉得我们所有人都很可怜,如悬浮在炙热空中的浮尘,旋转膨胀,相互积压,相互碰撞。
出了博物馆,大客在天坛公园外的公路上蜗行。正午的热浪将体内的水分散发到了空中,周遭是浓郁的各色汗液、体味。坐在空调车里,远观天坛沉默的身影,心里涌起感慨与遗憾。我不能靠近感触它遍体的沧桑,只能用目光远远地度量它全身的负荷和历史印痕。导游说,买票进去看看也不过如此。其实我们心里都明白,被压缩到最低费用的旅游路线,决定了这次旅程里没有天坛这站。仅凭眼睛扫描,我何以远距离地感知它悠远深邃的内心世界呢?明清帝王祈祷上苍的足迹早已在历史的风云变幻中消散,唯有这些沉默的建筑淹留着历史的记忆,仅供那些来去匆匆的目光咀嚼回味。

从小就在《我爱北京天安门》的乐曲声里熏陶长大,三好学生奖状上也多是雄伟庄严的天安门城楼、威严挺拔的华表柱。来北京当然要看升旗仪式。
12日凌晨4:30,我们怀着朝圣的心情,来到天安门广场等候观看神圣的升旗仪式。
曙光朦胧中,天安门广场早已醒来,静静地将四面八方涌来的游客拥入怀抱。广场上华灯犹绽,朦胧柔和的光晕下是静立的人群、期待的眼神。东方,蒙灰静谧的天空背景中,天安门城楼静默的身形让人肃然起敬。
连日游玩的劳累、睡眠不足的疲惫渐渐消失,我们在人群中绕来绕去,寻找合适的观看位置。旗杆周围的最佳位置早已被游客层层包围,我们只好站在远处,翘首以待。
5:20,人群开始有轻微的波动:“来了,升旗仪仗队!”不久,庄严的国歌在广场上回响起来,鲜艳的五星红旗缓缓上升。我终于真切地面对这永恒经典的画面了,心中竟涌起一股热潮。这场面是一种别样的虔诚:四周是此起彼伏的“咔嚓、咔嚓”的快门声,我的镜头里是一片专注的后脑勺、无数高举过头顶的相机和许多骑在脖子上的高低错落的幼小的脊背。
天色亮了,人群慢慢散去,天安门广场空旷起来,一串蝴蝶风筝迎风而起,波动攀援飞上了半空。天安门城楼沐浴在徐徐晨风里,静静目送着来往的车流人流。不知道它深邃的目光何以如此沉着,如此坦荡,静观600来年的风云激荡与今天的人潮涌动,不知作何感想?
一个私营照相摊主殷勤地兜揽生意,游客在他的指点下与神圣的天门城楼合影,与雄伟的人民大会堂合影,与沉静的国家博物馆合影,与庄严肃穆的纪念碑合影。他口口声声说免费赠送天安门全家福,当天中午既可把照片送到我们手中。我们一家在他热切的游说中,虔诚地把自己的影像与天安门城楼定格在一起。下午一点多,当我们走出故宫时,照片果然送到了,一场争吵也随之而来。他仓促中给我们拍的全家福,因曝光时间不足脸部明显变形,我的眼睛在阴影遮掩下肿胀成可恶的三角。儿子惊讶地喊:“妈妈,太可怕了,这哪是你啊?”私营照相摊主声声相逼:“这是薄膜塑封彩扩版!必须另交30元”。盛怒之下,我将照片当场撕毁,午时的阳光灼伤了天安门城楼散落的碎片。
游览故宫的欣喜和感慨被纷乱的游客、噪杂的吵闹冲击得支离破碎。我疲乏的目光追随着护城河悠悠的碧水远去。明清宫廷500多年的历史在它脉脉的眼神里流逝,“金城汤池、深沟高垒”,它是忠心护卫紫禁城的一道屏障,帝室的明争暗斗、皇权的传承与安危在它的视野内轮番上演。当年,普通人走近紫禁城墙附近的地方都算是犯罪,今番偌大的皇家宫苑却成为世人争览的游地。皇权浸满了血腥,金钱充斥着欺诈,贪婪和欲望湮灭了人性。

疲惫袭来,烦躁的情绪包围了大家,导游见机行事带我们找饭馆吃午饭。因游人太多,大小餐馆个个爆满,好不容易排上餐位,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服务员手捧三四盘菜,吆吆喝喝见缝插针,游走于密匝匝的脊背、肩膀与餐桌之间。我恰好与红体恤同桌,大家狼吞虎咽吃得酣畅淋漓,他忙活着给老母亲端水夹菜,还没吃几口,菜盘已个个见底。大家吃饱了抹抹嘴唇要走,红体恤一声吆喝把服务员喊了过来:“怎么少上了一个菜?”服务员矢口否认。“我肚子再大也不能把盘子吃掉啊?数数盘子,到底上了几个菜?”红体恤把旅游帽一甩,扣到卷发上,很有风度地摊开双手显示自己的诚恳与无奈,之后满脸调皮得意,冲着众人眨眼睛做鬼脸。服务员不耐烦地辩解着,满嘴含含糊糊,“对不起”这三个字始终没从那些嘟嘟囔囔中溢出来。

“到故宫要沾沾王气,到长城要沾沾霸气,到恭王府就一定要沾沾福气。”北京人常说这句话。这恭王府就曾是和珅的家!“月牙河绕宅如龙蟠,西山远望如虎踞”。富可敌国的豪宅坐落于龙脉上,占据了京城绝佳的地理位置;宅内“处处见水”,引玉泉湖之水进湖心亭,只内入却不外流,深谙敛财风水学之道;形如蝙蝠状的水池,池周边尽植榆树。榆钱飘坠池中,寓福财满池,吉祥富裕;藏满金银珠宝、稀世珍玩的后罩楼有“99间半”,和珅取道教“届满即盈”之意;9999只姿态各异的蝙蝠身负福泽绵长的使命,被精雕细刻于房檐、廊柱、走廊……漫步于和珅的豪宅,眼中所见,耳中所闻处处皆福皆财也。当然,最诱人的莫过于康熙御笔的“福”字碑,隐匿于花园假山秘云洞中,谓之“洞天福地”。都说世间万物皆有灵性,这重重包围的福禄寿却没有保全和珅的一条命,和珅最终落得“赐令自尽”的下场。
秘云洞外折来拐去的“摸福”队伍在栏杆的约束下向前蠕动,一寸一寸地接近被导游渲染得扑朔迷离的“天下第一福”。恭王府内的漂亮导游本事非同一般,把和珅家的“福”演化的活灵活现,神乎其神,无异于发财致富、官运亨通的灵丹妙药。那些拓印本的“福”字,一张张悬挂在展室的墙上,等待一位位虔诚的求福人心甘情愿掏银子请福还家。导游煞费苦心,引导大家从颜色、字体结构、康熙御宝等角度来辨福、摸福、祈福,最主要的当然是“请福”!据导游讲,展室内“天下第一福”的拓本限量销售,因长年被反复摩挲、拓印,石碑上凸显的“福”字越来越平了,也许再过十年就成了绝版。
当游客围观、品评完“福”字,成群结队空手走出展室,导游热情洋溢的漂亮脸蛋瞬间降温,凝固了满脸寒霜,剩余景点的讲解寥寥数语一带而过,她们的激情已被展室内几百元一张的“福”字燃尽了。

北大、清华作为国内的最高学府,在人们心目中的神圣地位绝不亚于故宫和长城。人们对北大和清华的渴望更让人感到可怕。到北大、清华读书!这个遥远的目标不知道承载了多少人的梦想。
正午时分,北大门口依然排着蜿蜒曲折的长龙。经过40多分钟的寸步挪移,眼见到了北大门口,正门外一条冷漠的绳索把潮水一样的游客挡在外面。旁边狭窄的铁门成为游客唯一的通道。突然,铁栅栏前涌起一股风潮,左右两边的游客加塞,推推搡搡往中间插;后边的队伍焦躁地往前猛推。我们团的一个孩子被挤得号啕大哭。关键时刻红体恤一声断喝,撑开架子,把几个加塞的猛推出队伍。同行的几位男士见状也不示弱,与他联手撑出一条狭小的通道。老人、孩子和女士陆续挤进门去,红体恤他们才收敛起架势进门。
北大多少有些让人失落。这座百年学府在一浪浪游客的冲击下,失去了宁静和幽雅的氛围。仓促来访的脚步声惊扰了青藤覆盖的古建筑;那些好奇的眼神里掩饰不住的欲望,随未名湖潋滟的波光起伏闪烁;幽幽湖水拥抱着博雅塔巍峨的身影,历经百年风雨,依然保持独有的沉着与冷静。
带领我们游北大的导游恰是来自济南的大三学生,一口流畅标准的普通话显示着深厚的语言功底,舌根里偶尔露出山东话独有的艮味,让人倍感亲切。他却最不愿承认自己是山东人。话音未落,一股酸涩浮上心头,我们之间温馨的交流渐渐凝固,那是新铺水泥地面慢慢变硬的感觉。孙悟空纵有七十二变的本领,也掩藏不住拖在身后的猴尾巴。都是一块地里结的瓜,是酸是甜,谁心里没有底呢?不知道,是不是北大清华学子身上笼着一层被人艳羡的光环,遮掩了内心的矫情?匆匆来去的游客何以读懂深埋在象牙塔的内心世界?


车轮滚滚,浮尘泛起。回首告别千年古都,心底牵起一缕痛。在这个浮躁的世界里,越来越多的人把自己变成了匆忙赶路的游客,生存空间里储存的唯有功利和淡漠。(2012-6-30) [copyright]
[ 本帖最后由 冉令香 于 2012-7-3 07:53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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