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天

三十五天 阳光透过玻璃窗进来，鸟声也进来。窗外残败的月季枝摇摆。我知道有微微的冷风吹着。 读书。扔下这本读那本。乏了，就起来整理书。在书架前沉思，发呆。 书有新的，旧的。旧的那些书，把我远远抛开。一些人也远远把我抛开了。 2018年11月5日那个夜，我经历了人生最艰难的一次行程。我一会儿看见我死了，一会儿意识到我还活着。我只有摸起书，避开这些；火车上，一本《春秋左传注》，我一夜读了几十页。 村里的街道整洁，人冷清清，几乎不见。村头路边的麦苗，清冷冷。我向外看，这是我的十里坡。 白天耗在母亲那边，母亲做吃做喝；偶尔接待下人，除了和母亲说话，就是读书。晚上耗在母亲那边，陪母亲街上走走，串个门；母亲睡了，我回到小屋里，继续读书。再偶尔得点时间，就是回到自己家那边，书架前，抽出一本，放上一本，出出神。 空气稀薄，天天天阴着，云压得很低很低。做什么都是小心翼翼。栏里的鸡不鸣，偶尔叫起来，一点也不好听。一只猫，赶到我脚下，我闷闷的，就给它一脚，更听不得它的叫声，如果不是母亲，我早把它摔死了。 啊啊啊！我现在才敢说出这个字。但是亲爱的人，我不会说出你，永远不会，也不会让你出现在我的文字里。 闷头读《左传》，读《艺概》，读其它的书。读高尔基的《在人间》。有一天晚上，我给母亲读听。——高尔基很早就没了父亲，母亲改嫁，外婆把他接了去，他和外婆一起去树林里采蘑菇…… 十里坡肃冷。小路让我爱得泪水涟涟。它一层没变，还像昨天。我还是那么小。一切还都是昨日时光。 麦田上空，一鸟飞过。稍远的树枝上，鸟们叽叽喳喳。坟头又多出许多。它们也感觉出沧海桑田了吗？ 想起朋友。再聚十里坡吧，趁今天一个还不残缺。再举杯，在今天。再举杯，也是一场告别。 柳黄苇白。路边沟里积水，一片残败。法桐叶落下一大片，有声又悄无声息。冬天来了，来得黯淡而凄清。 这是我家来二十天第一次出门，也是为去镇上取书。《论语译注》《孟子译注》《诗经原始》，还有去年冬天购的《罪与罚》，代收的朋友今天才转我手。 我又怎能跳出现实之外。 眼前的事物永远看不清楚。应着应着就不应了。我们究竟在哪里，究竟要去向哪里。不能再猛然出现，唤一声再回来吗？真的那么决绝吗，消弭于无形。灵魂也没有了吗？ 我们活着是什么呢，我们没了是什么呢？要怎么去活，要怎么去分离，要怎么去再聚呢？那些圣人，那些先哲，怎么来了又走了，怎么悄无声息了呢？他们在做什么，他们呢？ 天还是这样阴着，无精打采，暮气沉沉。顿一下脚，地不给一句回答。星星也沉默起来，可怜起来。星星很远很远，不和我说话。 有雨就下吧，天也不要它晴了。光秃秃的树枝，俏俏棱棱，一派阴云低垂。冬天既到，汶河堤上落过雪，我有过雪的世界。风流君写过我十里坡的雪的。 2018-11十里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