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 链

项链 娟望了一下窗外，葱白一样纤长的手指抚弄着脖子上的项链，等待着丈夫的归来。 这条项链银白，很有些岁月了，以至那白里渗出暗淡的灰来，但娟依然对这爱的定情物倾注着一种异样的感情。这不是普通的饰品，十八年来她一直把这秘密深深地埋藏在心底，就连她的母亲都不让知道。她想着有一天晚上，最好是结婚纪念日，丈夫能无比内疚地向她道出真情，项链是假的——发亮的铝合金。为了以前他们的神圣的结合，她虽然心里很恼怒，但是她最终会原谅他的欺骗。她早就知道这一切，却从来不跟他提起。她是在等待着他的真诚的坦白。 月亮用她清柔的光辉泼洒在窗前的芭蕉叶子上，娟站在窗口默默地等待着——明月作证，今天又是他们结婚的纪念日。她想，他还记得这个特殊的日子么？吃苦受累她不怕，只是忍受不了他近些年来的冷落、寡情，那轻蔑像一条水蛇一样咬噬着她的心，一点一点地汲尽她的热情和幸福感。丈夫很忙，忙应酬，忙出差，天南地北，四方奔走，总推托没有时间陪她。她自从下岗以来，把女儿送进大学后，更无聊了，整日里跟“苏泊尔”、“日立”、“东芝”厮守在一起。以前没钱的时候有许多空闲，如今成了有钱人， 反倒没了空暇。她多么希望丈夫有一天什么也不干，就单独地跟她在一起，逛一次公园，溜一回马路，看一场电影。她往往话语刚滑到嘴边，就被他一句“哪有闲暇”给顶了回来。 今天，是她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中最期盼的一天了。她已做好几道菜了，全是丈夫最爱吃的。她还淡淡地着了胭脂，特意挂上了这一条银白的项链。她一定要唤起丈夫的记忆，一定要夺回那份本应该属于她的温情。她不想再这样窝囊下去了。远处教堂的钟声悠悠地敲响了十二下，丈夫依旧没有归来，娟有点不耐烦了，但仍然静静地等待着…… 门终于被打开了，娟站在窗口没动，一个晃荡的身影和酒味冲了进来。她看得真切，丈夫今晚又在外边喝多了，人很恍惚。娟走过去，母亲一样的爱怜充溢着全身，她搀着他。“没睡？”他说。娟的心颤抖了一下，但她没有松手，扶他坐到沙发上。 娟浓浓地冲了一杯龙井茶端上时，发现他好像已朦胧入睡。她委屈极了，想哭，但又哭不出来。她静静地坐了片刻，轻轻地走过去，解开他的衣扣，盖上毛毯，担心夜半风凉。忽然，她从他的内衣里触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小方盒，犹豫了一下，将手伸进他的衣兜里。 啊，这是一只精美的首饰盒，红缎面，金线缕，华贵极了。她的心扑扑地狂跳起来，颤抖的手小心翼翼地捧起那枚绿莹莹的翡翠戒指，滚下了一行清泪。他还记得这个特殊的日子？…… 丈夫翻了个身，睁着迷茫的醉眼，嘟哝道：“秀，戒指……你戴上试试……真的翡翠，不骗你……值好几千呢！……” “呼嚓”一声，手里的戒指连同盒子掉落在瓷砖的地板上，娟顿时惊呆了，脸色惨白，心一下子落入了冰窖里。关于他的事她只是有些听闻而已，想不到现在这么真切的呈现在眼前。这，就是她十几年来苦苦痴求的至诚和幸福吗？梦，惊梦，一场恶梦！那一方盒子今夜彻底地将她的幸福一点一点的揉碎了。慢慢地，那挂在脖子上的银白项链被她葱白一样的纤长的手指坚决地拽成两截，飞出了窗口，消失在夜空中。 月光照进窗户来，映在娟的脸上，苍白，冰冷，僵立的孤独的轮廓，恰似一尊悲怆的塑像。 男人有钱会变坏，女人变坏会有钱。她忽然想起了不久前有位朋友曾经对她说过这么一句话，她心里不禁涌上了一股酸楚味。 该走了，她不想依靠任何人。 窗外月色雪白，照亮着眼前一条曲折的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