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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原创] 2006年2月:一种植物 一种动物 一个人

2021-12-24抒情散文茫然的蒲公英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7 17:25 编辑

 2006年2月:一种植物 一种动物一个人徐淑红一种植物有一种植物在2月里特别引人注目,它不是长在乡村的田野里,而是开在城市的大街小巷。但我一直都没怎么……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7 17:25 编辑 <br /><br /> 2006年2月:一种植物 一种动物一个人
                 徐淑红
          一种植物
  有一种植物在2月里特别引人注目,它不是长在乡村的田野里,而是开在城市的大街小巷。但我一直都没怎么在意它,经人提醒或者无意中看见也只是远远地看看热闹,当然心里也有过闪念,但都成奢望,也就一笑了之。
  今年的二月又是这样,想起来说了一下也很快忘了,那天上午在办公室听到同事热闹地谈起,就又记了起来,中午便笑着对丈夫说了一气。但其实我也还是把它当成一种奢望,也没怎么往心里去。下午坐在办公室心里有些空落落的,其实平时办公室下午就常常没什么人,但那天我却觉得有些不同,自己也不象平时那样坐得住,就想提前下班,还给丈夫打了个电话,没想到他已经在回去的路上,并笑嘻嘻地让我晚些时候回家,说要给我买礼物——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还是按捺住激动的心情坐了下来,过了半小时才离开办公室。走到十字街头拐弯处,看到了那种植物,开得很灿烂,但我只是瞥了一眼就走过去了。一路上都在猜测丈夫会送给我什么礼物,他是个很实际的人,典型的“理科男”,也许会送给我什么实用的生活用品吧?按响门铃的一刻,心里竟然紧张得“咚咚”直跳。感觉有个人影在门镜前晃了一下,门就悄无声息地开了,一朵火红的玫瑰,伸到了我的眼前,花后是一张灿烂的笑脸,真没想到!我接过花激动地就站在门外抱着丈夫亲了一下。
  记得去年二月的今天,还在年假里,好像还下了点雨,我挽着丈夫上街时,地上湿漉漉的,天空也很阴沉,但街上到处开着的鲜花使人眼前一亮,走到十字街口一个花摊前,丈夫说还要去逛街,拿在手上不方便,回来再买。可等到回来时,他几次走到花摊花店前,甚至已经走到了鲜花面前,还是走开了,他说:“不好意思,开不了口。”逛到菜市场开口买菜时却是一点不含糊,就这样,情人节上街没买花倒买了把菜回来。
  我当然有些气恼,要是还没结婚看你好不好意思,恋爱时他还知道买礼物让我惊喜,但那时我们似乎还不知道有这样的节日,乡村也没有这样的气氛这样的植物。结婚后知道了也有过闪念,但都被他以种种理由和一张笑脸给推掉了。心中不免有些无奈和遗憾,但也想其实买了花我也不会太兴奋,因为我也是个不习惯表达感情的人,我们都是羞涩保守的人,我也只是个想过简单生活的女人。我喜欢乡村,多半是因为喜欢乡村的植物:树、草还有那青青的禾苗,但对于玫瑰花这种长在城市街道的植物并没有多少感情,谈不上喜欢不喜欢,有过闪念可能多半也是由于虚荣,没有也不觉得怎么失望。
  但是,今天,当我接过这朵花时,心里却涌起一股让自己也吃惊的激情,进到屋子里还情不自禁地和丈夫拥抱了好几次,感觉脸都有些烫,好像又回到了恋爱时。
  2006年2月,这种植物第一次出现在我的屋子里,我忽然明白:爱,还是需要表达的,而且其实在我们内心深处是多么渴望这种表达。
           一种动物
  我正沉浸在丈夫送的第一朵鲜花的兴奋中,忽然听见“叽叽”的声音,丈夫笑着说:“你看你女儿买了什么来哟。”原来是女儿买的一种动物——两只小鸭子在叫唤呢。
  想起中午女儿说了一下这事的,说是五角钱两只,我以为是什么玩具呢就同意她买了,没想到竟是两只活生生的小鸭子。
  想起女儿以前几次养小动物的情景,就笑着对女儿说:“你就别再摧残生命了!金鱼、小鸟都没养几天就死了,蚕子嘛不是我和你爸爸帮你养,也早就被你养死了。”女儿脸红了,小嘴撅得老高,埋头做着作业。
  不过这两个小家伙的确很可爱,成天“叽叽”地叫唤着,给家里平添了几分热闹。两只小鸭子十分亲密,如影相随,真像对情侣(但我不知它们是否为一雄一雌),这让我觉得这也是我在今年的情人节里收到的一份礼物。
  女儿还给它们取了名字叫小白小黄,放学回来就趴在地上这样地叫唤它们,和它们说话。不过这名字取得一点都不恰当,因为它们两个都是嫩黄色,毛茸茸的,我觉得根本无法区分,只是把饭粒撒到纸盒中给它们吃时,看到其中一只饿坏了一般地拼命吃,另一只却几乎不吃一下,只在盒子里转悠着想出来。
  可是,过了一天就死了一只。先是站不起来,歪躺在地上,怎么扶也扶也扶不起来,接着很快就闭上眼睛了。关于它的死因我们讨论了好一阵子,女儿说死的那只是“贪吃鬼”(女儿什么时候又给小家伙取了这名字了?)我的确看到过有只小鸭子很会吃,但我根本不知是哪只,女儿却说得很坚决,是它,一定是吃得太多撑死了,还说可能是食物中毒,问我们是否给它喂了馊了的饭食,天地良心,我们家哪有馊了的饭呀?后来女儿又说可能是冻死了,我们怕它们到处乱拉屎弄脏地板地砖,就在上班前把它们赶到没装玻璃窗的外阳台上去了,那里风确实有些大,我不作声了。丈夫却突然说:“不会是禽流感吧?”把我们都吓了一跳,接着他又看到通往外阳台的门边地砖上好几处黄色的小粪堆,丈夫有些烦躁:“看看多脏!我们这样的房子怎么能养鸭子?扔掉算了!”女儿一听立刻背过身去抹眼泪了,我想了想,就说过两天到周末时送到我父母家里去养,单家独院,又在郊区还有菜园应该好些,丈夫听了也同意了。“不过你们可要收拾干净,别让鸭子到处拉屎。”我补充到,女儿笑着一口答应了,并且马上就动手打扫了一下。
  丈夫的弟弟有事来小坐,看见小鸭子就笑了:“你们这里怎么能养鸭子呀?鸭子要放到河里去的。”看见女儿给它喂饭又笑了:“鸭子不是吃这个的呀,吃菜叶的。”女儿听了说:“等它长大些我们就用脸盆装水给它游泳。”我正做饭,听见他的话就扯了几片菜叶让女儿去喂,可这小家伙却对此丝毫不感兴趣,一脚踩在菜叶上根本就不吃,女儿撒饭粒,它立刻就用小嘴去啄,女儿见了又说:“你看是不,这鸭子是吃米饭的,卖鸭子的跟我们说了的呀。”
  上班前我又想把它赶到外阳台上去,但这小家伙却好像知道什么或者害怕什么,我打开门它躲到墙角就是不肯走到门外去,想起那只死了的鸭子还有女儿的话,我也就算了,只把通往客厅的玻璃门关了,让它在装了玻璃窗的内阳台上玩吧。下班回来时却看见它紧贴着那扇通往外阳台的门边站着,我想它可能在里面呆久了现在又想出去了吧,就过去打开门,可它还是不肯出去。我有些纳闷,后来才发现它是在照镜子呢,因为这门是不锈钢的,照得出样子来,它就一直盯着门上它自己的镜像看,还用嘴啄,猛一看过去就像是门里门外两只小鸭子在亲嘴。鸭子可能并不懂得镜子的原理,不知道那就是自己,它大概认为那是它的另一个同类呢,女儿一听就说:“是,是,一定是呀!”那只鸭子死了女儿似乎并不是很伤心,倒是觉得这只鸭子现在孤孤单单的,很可怜,早就说要再买一只来给它做伴的。上次养蚕时她就跟我们说过养一只蚕子容易死的,至少要养两只,那样它们有伴才会活得更久,她是在跟我们解释为什么她买了两只乃至三只而不是只买了一只时说的。
  不过后来她却一直没再买一只。也许是她忘记了,也许是她太爱这只小鸭子了。女儿和外甥放学一回来就逗它玩,还“训练”它听指令跳高、追人呢,小鸭子每次一见到他们放学回来就“叽叽”地跟着他们屁股后面跑,可把两个孩子给乐坏了,有时作业都忘记了做,让我好一顿训斥。
  小家伙越来越可爱,也常常跟着我们“叽叽”地叫,去上班时它还一直追到大门口,想跟我们一块出去呢,丈夫有时也忍不住笑:“真是个小倪梦帆(女儿名)呀!”我赶紧接一句:“你还知道这样说呀,那你还说要把它扔掉?“丈夫笑而不答。女儿也真开始就这样称呼小鸭子了,我还听小姑子说有次女儿放学回来还把它抱在怀里说要让它吃自己的奶汁呢。外甥超超干脆把他和女儿名字各取一个字给这小家伙命名了,叫它帆超、超帆了。
  女儿背英语时这小家伙跑进房来望着女儿“叽叽“地叫着,好像在听女儿背书,女儿背起书来也格外有劲。我在沙发上看电视时,它不声不响地跳到我脚背上,我开始并不知道,坐起身挪动了一下脚,它掉了下去,把我吓一跳,它却不等我脚停下,又跳了上来,先是跳到脚背上,后来还想跳到我膝盖上来呢……
  但有时它还是会乱拉屎,让人心烦,女儿赶紧用纸和布去擦,还和外甥一同想出个点了,拿个塑料袋往它屁股上套去,说这样就不怕它拉屎了,但没成功也被我们制止了。说起来小家伙还是挺干净的,虽然经常跑到客厅和房间里来,但只在客厅的地板上拉过一次屎,其他的都拉在阳台上,很自觉嘛。
  周末前的一天中午,小弟有事过来,我就说了一句让他把鸭子带去父母家,女儿听了没说话,临去上学拿书包时却背对着我低着头低声说了一句:“你不能!”我当时没听懂她什么意思,还有些莫名其妙呢,小弟走时我也把这事给忘记了,他走后我才记起(其实记起来也没用,他直接去学校上班也不可能带鸭子去),也才明白女儿话的意思。
  周末临近,女儿更加悉心地照顾着小家伙,我提醒她说周末要带到外婆家去了,她小嘴一撇一撇地没说什么,我又说翔翔(我侄子小名)该高兴有个伴了,外甥立刻接上说:“那还不把翔翔乐死了?”
  到了星期六,丈夫看他们那么舍不得(其实我们也有些舍不得),这几天小家伙也还干净,就说让他们再养一个星期,女儿和外甥都高兴坏了,把阳台打扫得干干净净,又重新找了一个纸盒子给小鸭子做了个新“家”,还装了“门”,挖了“窗”,做好后兴冲冲地跑来拉着我去看。
  星期日下午,侄子翔翔来玩,看见小鸭子果然很高兴,不过他说他以前也养过,但被家里的猫吃掉了,啊?我知道父母家养了猫可没想到它还吃小鸭子的,还好没送过去呀。听了这话女儿更高兴了,小家伙不会送走了呀。她带着翔翔在阳台上和小家伙玩,又拿来硬纸壳、透明胶什么的还要给小家伙的“家”弄什么,翔翔跪在旁边,喊也喊不起来,我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忽然听到女儿一声尖叫,啊?原来翔翔站起身来不小心踩到小鸭子了,女儿捧起它,眼睛还有点光,但站不起来了,头也抬不起来……翔翔也吓倒了,但赶忙大声为自己辩白,说是他让女儿把鸭子放进窝里女儿就是不放,结果鸭子站在他身后他没看见才踩到的,“鸭子被你活活踩死,你还说什么?”女儿大声叫喊了几句,就不说话了,低着头看着可怜的小鸭子,直到它闭上了眼睛,女儿背转身去,我看到她的肩一耸一耸的,扳过她的身子来,她已泪流满面,我赶紧帮她擦去泪水,把她的头拥在怀里,她的啜泣声渐渐变大,她开始放声痛哭。
  听着她的哭声,我们心里也都有些酸酸的,说实话对这只小鸭子都已经有了感情,但为了不让侄子太难堪,就劝女儿:“好了,好了,翔翔又不是故意的。“小姑子在旁也说:“还好不是我踩死的,不然听到你这样哭我心里不知该有多难受呢。”其实这鸭子太小,又喜欢跟在我们身后,好几次我们都差点踩到它。
  但这都没让女儿止住哭声,我刚给她擦干眼泪,她的眼睛又马上涌出泪水,接着是不可遏制地放声痛哭,一个下午她大哭了几场。虽然女儿从小就爱哭,但如此不可遏制地接连大哭几次,还是很少有的,听得我心都碎了。
  在玩电脑的丈夫听得却不耐烦了,一声断喝:“哭什么?”跑过来对女儿说:“这又不是人,只是一只小鸭子,用得着这么哭吗?那猪肉鱼肉鸡肉你都省得吃了。”
  我无言,女儿善良趋势真挚的爱固然不错,但我也明白我们是不可能也不敢用如此敏感脆弱的心来面对所有事物的。
        一个人
  就在女儿为一只小鸭子的死而伤心不已,放声痛哭时,身边一个音容宛在的人也静静地走了,我却没有流泪。
  2006年2月18日凌晨五点,我们的老局长在病床上静静地走了。我上午10时接到通知,下午2时赶到办公室参加会议,和同事一起投入到治丧工作中。我负责与老局长家人商定治丧主要是追悼会相关事宜。师母已是泣不成声,儿女们都年轻而斯文,自己已先行联系处理了一些事务,省去了我们不少事。但我仍惶惶然。以前虽也参加过追悼会,但要么只是参加要么只是念念悼词。我现在所在的单位小,没几个人,死者又是我们的老局长,现任局长要求大家全体参加,他亲自致悼词,要我主持追悼会。悼词和议程都安排了人写,但要我审核把关,而我对于仪式类一向不通,老局长年轻的儿女们也不怎么懂,与他们商量了一阵,我回家来还打开电脑搜了好一阵子,并且作了些记录。第二天修改交过来的悼词稿,办公室主任和家属去殡仪馆问了一下议程的事,回来说现在都不称追悼会,而称遗体告别仪式了,议程中的致悼词也改为宣读生平事迹了。我前几年参加明明都叫追悼会的,网上搜到的也都是这样写的呀。下午收到北京、南京等地通过传真发来的唁电,大多是专家学者、报刊编辑,多是老局长在位时为发展我市的文化旅游事业,尤其是96年在乐平召开洪马研讨会时结识的朋友。
  22日去殡仪馆参加追悼会,路上听一民政局的同志以肯定的口气说起改称遗体告别仪式的事,赶到会堂一看,横幅上写的果然是这个,于是马上把写在草纸上的议程改了改,并又向这位民政局的且主持过多次这种仪式的同志请教具体细节,局长也告诫我要注意放慢节奏,不能像平时开会一样,我一一记下。但临到上场时,仍有些惶惶然,生怕记不住或者说错程序。说得还是快了些,三次鞠躬进行完,哀乐还没停,不过还好没出什么差错。最后是向遗体告别,走到遗体近旁时鞠了两躬,但我仍然不敢去看老局长的遗体。
其实春节前去医院探望时,看见他急促地喘着气说不出话来的样子,我就不敢去看他了。
  陷在琐碎的事务中,我根本无暇顾及悲伤,甚至听到奏哀乐也无动于衷,但在他家里听到那小小的客厅里播放的声音不大的哀乐时,我的心一阵一阵地发颤,也更不敢去看那时还放在客厅的遗体,我最后一次带着大家鞠躬时心里也颤抖着,低着头很久,但仍然不敢去看他。
  清楚地记得他去北京检查前打电话给我说有份材料等他回来再修改,他在南昌放疗时让师母晚上打电话给我让我保管一份珍贵的资料,还说让我保管他才放心……
  我到这个单位没几年,但也早知道和了解老局长退休多年却仍关心局里工作关心文化旅游事业,听说这次病重前还在为乐平古戏台申报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而夜以继日地工作——但我还是没想到他病成那样还给我打那样的电话,让我无言以对,我想如果我病成那样是不会去管什么工作不工作的,我只会关心我的身体关心我的身体还能在这个世界上存活多久。
  老局长个子不高,衣着朴素,但看上去却总是显得那么干净和清爽,他说话的声音和笑声仿佛依然还在空气中清爽地响着……这次生病住院前一天到办公室来,还是那样清爽明朗的样子,第二天听说他住院我都不太相信,去看他也还是那样,还笑着对我们说:“我自己也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的,有点不舒服拍了个片子,医生就说要我马上住院。”
  去北京检查回来也说没有发现癌细胞,只是要把肺里那个小小的节点(说是太小还称不上肿瘤)拿掉,要去南昌做手术。不想后来就传来消息说是肺癌,我当时听了就不相信。接着放疗时师母说肺还好,脑又出血了……
  其实,我一直都不太相信。
  2006年2月,我拥有了一种植物,失去了一种动物,还失去了一个人,虽然那种植物也很快枯萎,但那是唯一不让我悲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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