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聚散两依依

　　我和他曾在二十几人的庞大处室里共事达十多年。 　　刚参加工作的我文静而腼腆，见到他抿嘴儿一乐就算打了招呼。 　　他大我13岁，高高的个子、浓眉大眼、挺直的鼻梁、有棱角的嘴唇，外加白皙的皮肤和高干家庭的背景，使他在这二十几人中无可掩饰的突兀出来。 　　更突兀的是他高傲且狂放不羁的个性。“老猫不在家，耗子就翻天”是他创造的经典名言。“老猫”指的是女处长，“耗子”是他自己。精明的“老猫”对他采取的是刚柔并济的政策，他不忍佛这位女中豪杰的面子，因而“老猫”在时他是很收敛的。但当老猫离开的时候，他就立刻成了办公室里的大王，那个既没能力又没胆魄的副处长常常会成为他戏谑的对象，而别人则乐得跟着煽风点火看热闹，此时的办公室往往成了笑闹的海洋，无半点儿工作纪律而言了。 　　睁只眼闭只眼的“老猫”摄于舆论的压力终于决定拿他开刀了。一日，借着抓住的一个小小缘由，二十几个人围坐着开他的“批斗会”，名曰“帮助他进步”。平日里起哄架秧子的人们此刻都一脸的严肃，一个个义正词严的说着一些冠冕堂皇、甚至落井下石的话，他则出乎意料的老实，闷头儿的听着什么也不说。我实在看不下去了，“噼呖啪啦”连珠炮似的一堆打抱不平的话就扔了过去，大意是“他采取的方式虽然欠妥，但他讥讽的都是实际工作中存在的问题，我们真正该做的是正视事实、想办法去改进。”听到我的话他抬头深深看了我一眼，目光中流露着惊异。 　　在我的“捣乱”下，其他人不再扔石头，甚至有人也“唧唧呱呱”的看着“老猫”的脸色小心翼翼的附和了我的观点，“老猫”匆匆做了个模糊的会议总结，“批斗会”最终不了了之。 　　从此，我明显感觉到了他的变化。似乎只要在他的视线范围内，总能感受到他有根神经关注着我。他是个极端不拘小节的人，和我的姐妹们开起玩笑来没大没小的，却几乎不和我开玩笑，对别人说话总是大声大气的，对我说话的语气却很柔和，总给人小心翼翼生怕碰伤了的感觉，甚至莫名奇妙的脸红。 　　他喜欢收藏，对古董有一定的研究，常早早赶到早市淘古董和艺术品，每次淘来得意的东西都要叫上人来欣赏展示。而我也常在路过他办公室时听见他一声呼唤：“小×，过来看看。”于是我就得走进去，看他炫耀并听他讲述一番。我怕和他在一起的那种氛围，不知为何总是感到浑身不自在，但我知道我欣赏他，欣赏他洒脱的个性和男人气，他总能唤起我柔软的疼惜。 　　他心气很高傲，高傲导致他目中无人没几人能入眼，因而他虽然业务很过硬，却终不能得到升迁而只能给酒囊饭袋当兵，他落寞，落寞极了。 　　那是个计划经济的年代，高傲的他没有更好的路走，于是苦闷的他开始嗜酒，脸色也因长期过量饮酒而由白色转为酡红。 　　不知他是怎样知道我生日的，总之是知道了。于是一到我生日就念叨：“你们猜今天是谁的生日？”然后就拿眼角瞥我，诸如此类。每当我生日来临，他都会向我祝福，后来不知怎么发展到了惦记我的结婚纪念日，且丝毫不避讳的当着众多的人念叨。年轻同事们都“哧哧”的笑，年长的同事们则笑骂他不怀好心，我则不太多话，大多笑笑了事。事隔多年，有同事告诉我：最恨我当时的笑了，属于很矜持傲气的那种，害得他们在宿舍大肆议论我，却谁也不敢往前冲。实际上当时有两个人悄悄往前冲了，其中一个在我领结婚证的前一天把我拦住，央求我不要去领证。现在一切已成了久远的回忆，谦逊的我为什么会被认为傲气也无从考证了。 　　有过那么几次，在我对他的收集品表示赞叹时，他拿起往我手里塞：“拿去吧，送你了。”我坚辞不要，甚至有一次他已送到我办公室，我生生退了回去。他不解的问我：“别人向我要我都不给，你怎么就这么傻呢？”“拿去吧，我又不是光送你一个，×××都抢走我好几样东西了。” 　　他很喜欢孩子，偶尔我将孩子接到办公室，孩子时不时会从他那里得到或吃食或玩具等小礼物，这是我这个做妈妈的无法拒绝的。 　　我们就这么做着同事，淡淡的做着同事。偶尔，我的心会为他的眼光或者关爱的言行泛起涟漪。而我，也同样关注着他。 　　和他唯一的一次“单独”接触是那一年我过生日。他出人意料的塞给我200元钱，说是他的心意，用来给我过生日，态度非常坚决强硬。我拗不过他，钱被硬塞进了手里。拿着烫手的200元钱，我唯一能做的就是请他和我一起过生日。如实告诉了老公，于是生平头一次单独和两个男人一起过生日。这是我至今记忆犹新的生日。 　　生日注定是要喝酒的，那晚我酒喝得并不多，然而一瓶多啤酒就把我放翻在回家的路上了。醉倒在大街上的我流着眼泪，心中充满了委屈和对他的歉意。 　　清清楚楚记得他对我老公反复念叨的一句话：“小※，天地良心，我承认我喜欢小×，可我真的没动过他一个手指头，一个指头都没动过！”清清楚楚记得老公故作大度的脸：“嗯，我相信，大哥，我敬你！”清清楚楚记得他们推杯换盏不停的喝，一边是我的老公，一边是待我温存的他，两个人喝着并不开心的酒，老公嘴里说着貌似豪爽实则伤他的话，我想拦却拦不住。 　　这是唯一的一次，他说喜欢我，在半醉状态下对我的老公说喜欢我。 　　这之后没多久，他离开了，我们不再是同事。 　　偶尔，他回来看看，我们淡淡的问几句对方的情况。渐渐的，只是从别人口中听到他的消息，告诉我的人常会带话给我：“他问过你呢。”我听之一笑，也问问他的情况，托再见到他替我带个好。 　　有近两年没听到他的消息了，不知他可安好。 　　聚散两依依！看到这几个字，最先想起的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