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

　　　　　　　　　　　　墙
　　一个人为了逃避一群人的追赶，不停地在跑，从白天开始。后面追逐的声音连绵不断。后来她终于气喘吁吁地逃进了黑夜，她以为黑夜可以拯救她，她相信自己的眼睛。可是当她觉得已经摆脱了追赶的声音正要露出胜利的微笑时，她发现她的前方竟然立着高高的一堵墙，横亘在面前，阻断了她前行的路……

　　我经常将自己置放在这种虚幻的梦中，有时会胆怯或者恐惧。这是我不想要的结局。于是，我闭上眼睛，借助倦意，试图瓦解梦中不祥的影像符号。我进入假寐的状态。亦真亦幻……这时我推开了那面墙，或者在墙的某个部位，突然出现了一个敞开的窗，又或者从墙的中央裂开一条豁口，帮助了我的继续逃逸。而那面墙在我越过后，又恢复原先的境况，隔绝了后面追逐的声音。

　　这时我才会睁开眼睛，自我赞叹这么完满的创意，然后再次轻松地进入真正的梦里。如此反复。再次回味，想着不过是梦里的一面墙而已，终会被我的构思所推倒。

　　可是，很多时候我都感到我的生活中埋藏着一面面这样的墙，上面书写着几个大字：此路不通。因为它的阻隔，我没办法照着既定的目标完成我的心愿，于是我会陷入痛苦中。这时我只好转身，给目标寻找下一个通道。
　　时间长了，我就想，其实世间的事物转变都有一定的因果关系，比如关于墙。茫茫天宇下，因为疆域，因为隐私，或者因为美学和构造，把空旷分割开了，变成了一面面的墙，墙里成长着围城的风景。风景归自己欣赏，别人只能意会。墙会隔断视野，却不会隔断思想者的遥望。

　　在我亲历的带有很微妙色彩的年龄段落里，我给自己建造了一堵墙，试图阻止心的缰绳不可控制而任意驰骋，或者同时也切断了外界纷争的乘虚而入。那个时期，我变得混沌和愚蠢，因为没有空气也没有光线。后来，我把墙根铲断了，随着它的轰然倒塌，我看到世界的另一个面目，陌生而新奇，似乎隐匿着探究不完的事实真相。

　　也像读一本书。在其中的一页里，你看到他，抱着自己的肩，躲在湿地的一角，因为刚从雨中穿过，衣服粘贴在皮肤上，可以看到冷还有饥饿。你走进书里，解开自己的衣服，抱着他，你想给他身体的温暖，让他不再被冻得战栗。可他说，你走吧，因为被你暖着，我会睡着，可是醒了，你却会离开。

　　人性里是不是存在着掳夺的基因，我不知道。可是我就是想给他些许的慰藉还有帮助，帮他逃离那个湿地，然后我们一起等到太阳出来，我要看着他走进阳光下。

　　他可却推开了我，他说他其实需要的还有很多。这让我看到我与他之间隔着一面玻璃墙。我和他的交流，很畅通。可是在某个环节上，却有些生涩，他可以看到我的微笑，我也能透视他的惆怅，但触摸不到他的皮肤，所以掌心的冷暖无从知晓。……医治他的冷疾，他说他想要的是完整的身心而不是其中的一味。

　　我说别那样，那样会毁掉你，还有我。我不希望之间原本的透明的玻璃被涂上一种液体，让彼此都看不清对方，那是雪上加霜。他说可是闭上眼睛，心里都是挥之不去的影子。

　　我没有做好说服他的准备。他把自己包裹的很严密，只有声音泄露出他的年龄的性别

　　很久以前看张爱玲的《半生缘》，一直带着忧伤的情绪，到了最后那场，曼桢与世钧重逢，一句话，一直留下烙印。她重复地说：回不去了，我们回不去了……我陪他们一起流了眼泪。他们回不去了，也不可能一起走向前。他们身后，是那个时代用世俗砌起的高墙，便是他俩齐心协力，也无从转身穿越和横跨。他们前面，同样陈列着用残酷的现实铸成的铜墙铁壁，让他们根本无力逾越。两堵墙阻止了他们爱情回归和重逢的路。他们要做的就是退出多年前的角色，悄悄回到各自的幔帐里，在时间的缝隙里放大当初的爱情。

　　我试着替他们想，一个被相守和失望欺凌多年的人，他的心里对回归的路还能充满多少期待，还有彼此的疼痛，会不会因身体的重合而加剧？

　　一切都是命中注定，是前世的指点应合了事物发展的规律。那堵墙，谁也无法摧毁，也就注定了他们爱情的不可逆转，不可回归。两个人的不可回归，却又是各自最好的归途。之后，他们会在时光的渐行渐远中，让对方的影子淡出视线。

　　这个结果残忍却完满。

　　从那以后，我相信，最美的爱情一定的残缺的，而我也有意识地寻找和培养这样的爱情。不能相见，不能重合，一切物质的因素都被排挤在外，唯有心灵在冷彻的一瞬间，划过一丝明亮。虽然看起来有些痛彻心扉，可是那样是多么的唯美，亦如曼桢与世钧，可谁能说他们的爱情不是在心上扎了根或者一直开着不败的花呢！血液里培育的爱情才会天长地久。

　　就像他的躲避与窥视。一方面怕心灵受到伤害，一方面又渴望纯粹情感的突然降落。他试探着在徘徊中平稳地生存，而我恰好与他悱恻的目光相遇。
　　厮守又如何，肉体的施予并不能唤回精神的不灭。

　　我没想过要去用体能的热量融化掉置放在我与他之间的玻璃墙，我也没有化腐朽为神奇的力量，现实是多么的坚硬和顽固。我和他的牵手在天堂之上。

　　可是我又想，如果有一天，那道墙突然消失了呢？被自然界中不可考证的现象所吸纳所掩埋也说不定。天堂的牵手会不会改变地点。

　　我常常被自己的虚幻吓一跳。

　　现在，同样也是

2009．9．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