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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典散文

【2021征文作品】编号54张侗 换房记

2021-12-24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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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87年是我师范毕业当老师的第三个年头,父母催着结婚。1980年父母已盖好三间砖瓦房,那几乎是我们村最早的砖瓦房。可女朋友的父母提出要在城里买房。女朋友也是老师,她父亲在城里邮局工作,弟弟也在城里上班,虽然她母亲在镇上住着,可正在张罗着买房,也许过不多久,他们一家就会搬到城里去。

    这些消息灌进父母耳朵里,他们有些慌张心焦:“咱又不是没房住,可这……”农村旧俗,做父母的千借万筹吃尽千辛万苦也要给孩子盖上婚房,似乎才算完成人生大事。盖房的钱是父母从牙缝里抠出来的。老话说为人不睦劝人盖屋。盖房费财费力耗精熬神。盖房的一个月,父亲把地排车拉到砖石木料旁,每晚在车把上搭块旧毯子,下面铺张竹席,把被子裹在身上,父亲打趣说这样铺的盖的都有了。春寒料峭,父亲糊弄到凌晨就起来干活。有天傍晚父亲想抽烟了,竟拿着烟去电灯泡上“借火”。父亲忙得头发胡子都没空理,房子盖好后他房前屋后房里屋外转悠了大半天,最后瞅着房子笑得咳起来。看着成了“野人”的父亲,我转过身抹着眼角。

    现在要到城里买房?我张不开口。可经不住女朋友每时每刻的“耳旁风”和同事们起哄架秧子,终于曲里拐弯地张口了。父亲抬头把半杯酒倒进喉咙里,脸红脖子粗地看着我说:“去年镇里在运河东沿盖了一排两层楼,你韩叔刚在铁塔寺小区买了一套房,他把指标让给我们。”“位置偏些,我们也只有这个能力了。”母亲声音低哑,像满怀愧疚似的。

    学校一个同事在那里住着,虽说是近郊,但毕竟过了运河,属于半拉城区。我把工作两年积攒和从亲朋借来的钱给了父母,他们又筹兑一些,好歹过了户。从学校到婚房,还要骑二十分钟自行车。每天往返,我卖力蹬着脚踏板,妻子坐在车后座,她说自己是被哄骗着上了花轿,双拳轻轻捶打着我的后背。那是一条充满幸福的路,虽然没少吃风喝土。父母进城也下车到房子里停停,转转,天晚了就住下。特别春节和元宵节,父母总要住上几天。回到村里,父母端着饭碗蹲在门口,与四邻八居说起城里过年的热闹,稀奇古怪而又看不惯的事。母亲用枯草茎剔着牙花子说不出门就解溲,厨房和厕所脸对脸,味都窜屋了。母亲看似埋怨,高喉咙大嗓门透着她的骄傲和满足。

    平房有50多平方米,楼房有70多平方米,却分出了两个卧室,客厅、厨房、卫生间、储物间一应俱全,宽敞明亮。父母说我们楼上楼下电灯电话,先一步跨入了“共产主义”。有了两个孩子就显着紧张,再来几个客人,屋里屋外都是人了,碰面都要扭别着身子错开。母亲说改天换个大的。

    改天是哪天?晚上躺下来,妻子问,我愣怔着说那不过是母亲一句应景的话。妻子说我当真了。她环视一下局促的空间说小房子会不会把人逼疯了?刚搬来那会,到周末我就让老师们进城路过到家喝茶,虽有些虚伪但盼望着老师们来,是显摆也不是显摆。毕竟搬到城里了。现在到周末我都不敢大声喘气,我们学校里有几位已经在城里买了房子。那可是真正的城里,不像我们说城不城说乡不乡的。再说现在通了公交车,上下班也不会那么麻烦了。你有空多看看里面的房子吧。

    有了妻子的尚方宝剑,我就开始留意“里面”的房子。里面当然是城中心和周围。可看了两三年,不是嫌贵就是位置不合意。父母听说我们要换房,都说我们折腾。劝过几次见劝不住,母亲说孩子多了房子也确实小了些,再说现在他们买房也不是一件登天的事。父亲沉默半天说换了也好,换了大房子好房子,咱脸上也有光。

    机缘巧合,2003年春,同事要换位置更好的房子,打算卖掉琵琶山花园小区的房子,有学校有医院有百花公园,紧邻太白路,钱房一把清,我们接手过来。还没拾掇,妻子就感觉五楼有些高,她说年老了怎么办?她打谱住一辈子了。紧接着儿女上高中,我们需要陪读,就没再往琵琶山房子里搬。陪读时曾经考虑过要不要在高中附近买套房,可附近没有商品房,大都是自建房,也就没再动心思。

    儿女相继考上大学,搬还是不搬又成了我们茶余饭后的话题。爬到五楼,天天不知几个来回。累成什么样,妻子有顾虑,无头无脑地说:“干脆再买一套吧。把借出去的钱也正好收回来。”再买一套?合计合计钱,差不多少,还可以房贷。

    说着念着一年过去了,思着虑着,又一年过去了。眼见着城市在发展,原先我住的城边口已变成新城的中心,房子越盖越多,房价蹭蹭蹭往上窜。父母听说又要换房,动了真气。父亲忧心忡忡地说:“城里一套家里一套,还有老平房,又不缺房子住,咱又不是大款,你们是想当房经济还是房奴?”儿女上大学后,恰逢镇上建商品楼,与学校近在咫尺,我们年龄渐大,为图上班不来回跑,我和妻子商量买了一套。

    我扪心自问,换房为了什么?炒房?我们炒不起。老旧心理作怪?老理说有钱了买房置地,虽说我们工薪阶层,不愁吃喝还有闲钱,可生活在新时代,小学教师也能打肿脸充“知识分子”,不可能有老旧心理。攀比?人近知天命之年,自认是老王卖的瓜——超成熟。父母对我们的责怪,其实是换房后的引以为豪和对儿子另样的疼惜期待。

    碰到合适的房子还是要换的。什么样的是合适的?在心里定义过多遍,环境好,安静舒适;临水,小区绿化要合理,特别要有高大的乔木;交通便利,生活方便,购物、锻炼就在身边;建筑质量要优,小区物业管理要好,不要太高,要大些,有两卫,一梯两户……妻子说你这要求忒高吧,这样的房子打着灯笼难找。

    人生充满着巧合和幸运。2013年阳光盛景园开工,看着工程介绍和效果图,毫不犹豫定下一套。2017年夏天住进来,感慨终于住进了“合适”的房子里。我去接父母,父亲支起架子不来,母亲给他竖着梯子说:“不用你爬楼,坐电梯眨眼工夫就到。”父母住了两天回去了。我劝二老多住一段时间,父亲说贺贺新就没心事了。我听出父亲话里对这套房子非常满意。看着父母坐上公交车远去,我的心疼了一下,可回望新房,我的心转瞬又暖了起来。我忽然明白我们又换房,父母感觉是一件幸福而倍有面儿的事,但儿孙已经长大,能独自在风雨中行走;让儿孙在新房里守着自己老去,却是一件残忍和疼痛的事。父母在为我们着想。我让泪水紧紧抓住眼睛。

    房子坐落在城东,虽然离家远了些,可住着心里乐。早起沿着640米的消防通道快走十圈,黄昏时往东走十几分钟到洸府河,风静水清,徜徉着,夕阳西下,一河的碎金让我陶醉;晚上到新世纪广场溜达一番,停步听戏,驻足赏花,健步起舞,全凭心情兴趣。我喜欢看书,坐在飘窗前,打开一本书,阳光穿过那些旧时光,照进房间里来,熠熠生辉。特别是一大早,那些鱼苗般的晨光在房间里游动,睁开眼就能看到生活美好的希望。在房间里走动,就能和幸福劈面相逢,阳光砸在脚面上,那种温暖和按摩之后的舒畅,让我身心松弛。

    有天儿子说碰到合适的还会换房吗?望着他沐浴在晨光中青春洋溢的脸,我说为什么不!儿子说那你为什么还把农村平房装那么好?我说那座平房里有我的根和魂。就在去年我把平房从里到外从地到顶拾掇一遍,改水改电,家具家电全换新的,不逊于城里的房子。现在父母住着,他们把日子过得富足滋润。周末我们也像度假似的,回去住一两天,平房已成我渴望诗意栖居的“别墅”。我在心中祈祷着,就让平房安静地待在尘世的素净时光中吧。我相信多少年过去,我还是一眼就能分辨出我家的老屋,因为她是我换房的起点,也见证着我换房的经历。那种生命历程中的幸福温暖的拥有。虽然每次离开平房,都有着透明的不舍和难忍的疼痛,虽然渐远的平房在夕阳中勾勒着乡愁的轮廓,可在换房中追逐幸福的脚步从来没有停止。

    32年弹指一挥间,我从平房到楼房,从砖坯到混凝土浇筑,从多层到小高层,从爬楼梯到乘坐电梯,从喊人到刷脸进小区,从钥匙开锁到按指纹进屋,从农村到近郊,从近郊到城中心,从市里常住到农村老家度假式居住,从有房住到住得好,从住得好到讲究舒适、环境、生活质量等,从忧居到有居到宜居,这不仅是对自己人生的温暖答卷,也是对父母和子孙的温暖答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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