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阿姨

梅阿姨

黄昏时，我爸带我到村口去理发。梅阿姨性格特别好，说话的时候声音软软的，她有点胖，皮肤雪白的，我们村子里最白的就是她了，她每次见了我都摸摸我的脸，说小帅哥来啦。

梅阿姨刚洗完澡，大概晚上店里没什么人，她很简单地穿了一身鹅黄色的裙子，脚轻轻抖着看手机。这次她看到我眼睛好像都亮了，站了起来说，乖乖，家祥长这么高啦，这才几天的功夫啊。我爸笑，这个吊东西能吃蛮，吃完就回房间看电脑，也不动。我爸总是这样，人越多，越教我难堪。

我坐上椅子，看镜子，歪歪头，觉得自己确实长的不错，鼻子又挺，嘴唇又红，看一下我就不再看，怕自己要忍不住笑。梅阿姨抖开一块大红的围布，围在我脖子上，她按扣子的时候，手碰到了我的耳朵，我的耳朵一下子就红了。今天剪什么样的发型啊？要不然还是剪短一点？我爸说，梅子你这次不要给他剪太短，还有一个礼拜要开学了，他到学校正好头发长出来，他现在怕丑呢，头发剪不好都不出门。

梅阿姨说，吆，下半年开学要上初一了吧？我嗯了一声。梅阿姨拿起一小瓶水朝我头上左一下右一下泚，又拿一把长柄的褐色梳子把我头发梳梳，说，声音都变了蛮，初中生就不是小学生啦，是小伙子嘞。

我爸哼一声，开始糟讲，你不要看他个子是蛮魁的，什么吊事都不懂，一天到晚没名堂的，有时候同学来找他玩，几个就把门关起来，喊他们出来吃西瓜都喊不动。梅阿姨笑，快啦，小家伙说长大就长大了，不过上初中就不快活啦，作业多的死诶。

她拿起一把电推子在我鬓角嗡嗡地推起来，一边剪，一边看看镜子。我几次头抬起来的时候，都能在镜子里和她的目光碰到，她白白净净的脸上总是带着隐隐约约的微笑，又像我妈，又像我姐。当然啦，我没有姐姐。

我爸烟瘾大，理发店里开了空调，他掏出香烟，站到门外面去抽烟，不时往里面看。

外面已经彻底黑了，乡下的街道没什么人，理发店里安安静静。梅阿姨的手指一会在我头上轻轻搭着，一会又摸到了我的耳背，她有时弯下腰，热热的呼吸一口一口流过我的脖颈，她有时离我很近，圆滚滚的胸脯就沉甸甸地贴在我的后脑勺上。我的头一下胀起来，我怕和她的目光相对，把头低得死死的。丁飞那天的话一下闪过来：你看这个，女的就是这样子。女的是什么样子你知道了又怎么样呢？你又没碰过。

我爸好像过了很久才进来，他一身烟气站在梅阿姨身边，两个拿着手机有一句没一句的说话。梅阿姨突然把一只手整个放在我额头上，将我的脑袋往后轻轻搬。她开始修剪我前额的刘海，她侧站在我面前，微微弓着身子，她左手的食指和中指不停夹起我的一绺头发，右手的剪刀飞快地响，她直直地看着我脑门，我眼睛忍不住扫到了她的胸口，心里轰隆一声响，赶紧闭眼不看她，假装怕头发迷眼睛。

没一会我爸说，家祥你看看，这样可中？我睁开眼看看，怎么看都好看，笑了起来。梅阿姨也笑，拍拍我脖子软软地说，来，洗一下。还好有围巾，我站起来轻轻抖一下头发，走到小水池边。梅阿姨说，水要热一点吧？我恩一声，我爸也说，要热，他怕冷，冷了要打喷嚏。梅阿姨把水放好，我对着她把头低下去，她的手在我头发里轻轻抓，又挤洗发露，凉凉的，她用指肚一点点揉开，还在我的两个耳轮后面刮一刮。我爸这时也走了过来，站在梅阿姨的身后。梅阿姨再拿花洒，用温热水来来回回冲一冲，又拍拍我背，示意我回到座位上。

我爸拿着手机到柜台前扫微信，说，还是老价格吧。梅阿姨扭头看着我爸微微一笑，说不涨价。梅阿姨拿起电吹风，先往自己身上吹一下，把头发吹吹干净，她的裙子随风荡漾开来，一抖一抖的，一次一阵风吹到腿上，裙子贴着往后飘，都好像没穿衣裳。我放下头上的毛巾，头上凉飕飕的，她对着我呼呼呼地吹，一边用手撩拨我的头发，我整个人都要被吹得松开了。电吹风一下停住，梅阿姨说，真是长大啦，家祥小时候剃了头还要打痱子粉呢。

新头发真帅啊，我对着镜子左看右看，觉得梅阿姨手艺真是好得不得了，她每次都知道我想剃成什么样子。我回头还要找丁飞，跟他说说碰到了女的是什么感觉，他肯定羡慕死，不过他大嘴巴，真难讲会不会捅出去。

他们两个都站在我旁边看，我爸故意说，是啊是啊，帅得不得了啊，光帅有什么用呗。梅阿姨声音还是那么软，对我爸说，哪能这么讲啊，家祥和你上初中的时候一模一样呢，简直一个模子倒出来的。

2018年8月2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