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几何:补充条款
2021-12-24经典散文
[db:简介]
法国梧桐
背着黑色双肩包走在园区北面的马路上,一路向西。路边的法国梧桐叶子已经落了大半,在树下抬头能看到天。剩下的叶子却也并不全都是黄色或褐色的,还有很多依然绿着。我就没怎么喜欢过这种树,因为它身上那些斑驳的树皮确实不够体面。小时候我曾经亲手给它剥皮,一块又一块的扯下来,并不费力。老家小县城的行道树曾经也是法国梧桐,我读的高中跟大姑家在同一条马上路,跟我同龄的表哥也是我的校友,他偶尔会邀请我同去吃饭。五莲县城地处丘陵,从学校去他家是上坡,途经镇初中。我在那初中读的初四,是我们全县第一批初四生,那年我们县从五三制改成了五四制,几年后,改为六三。我们村里的初中只到初三,我不是它的最后一批学生,很幸运地没有亲眼见到它关门。挺好,虽然那可能是个不错的写作素材,但写作对于人生其实没那么重要,至少,对我是这样。
大姑家
大姑家如今是父亲几兄妹中最有钱的,这在当年没人想得到,事实上他们最开始是最穷的。记得大姑父刚成立建筑队的时候,没钱来找父亲,父亲帮着牵线找到当村里书记的大舅家的三表哥给借了20万。那是90年代初,改革开放十年后,我们那个后知后觉的小县城才开始动起来。当初大姑父是邀请父亲合伙干的,父亲没答应入股,只是决定作为普通管理人员给他打工。为这事儿,母亲曾经抱怨过,其实哥哥和我也曾经眼红人家的有钱,觉得父亲太没魄力。当然也就是说说,并不会真怪父亲,我们家人普遍胆小没魄力,求安稳的那种。易地而处,一边是未知的前途,一边是俩上学的孩子,不管是哥哥还是我,做出的决定跟父亲都不会有什么不同。在大姑家还没发达之前,逢年过节我们其实来往也挺频繁的,或许比他们有钱后更频繁。我偶尔会在他们家住一晚,不是图吃,而是图表哥那些租来的武侠小说。记得有一个晚上,我俩在南屋炕上看《天龙八部》看到晚上1点多,大姑在院子里拍着窗户骂表哥,让我俩赶紧睡觉。如今,表哥在纪委工作。
猪油渣
当年大姑父爱吃猪油渣,就是肥肉在锅里熬出油后剩下的东西,撒点盐进去,酥脆香咸,适合下饭下酒。这东西真正要做好吃不算难,但也不容易。油渣里剩下的油太多了,容易变软,不易存放,而且吃起来太腻;可是剩下的油太少了,吃起来又太硬。不过大姑做这个很拿手,她好像很擅长处理这种考验火候和手艺的食材,几家人里,公认她做的咸鸡蛋是上品。一个好的咸鸡蛋,要求蛋黄要出油而不散,最关键的是,还不能太咸。嗯,如今再看这两种食物,好像都不那么健康,不过在当年,我们吃最多的都是绿色食品,最向往的反而恰是这些不太健康的东西。就像我如今念念不忘的猪头肉,我爱买的都是那种肥瘦对半开的,如果是凉拌着吃,那最好是六四,肥肉稍微多一些,更香。天气渐渐冷起来了,等最低气温破了10度,我会网购两斤家乡的猪头肉犒劳一下自己。说起来,这东西一斤也40了,跟我的岁数一样。
大饭桶
我的双肩包里并没有电脑,如今上下班我很少带电脑了,总之手机里就可以看邮件。好吧,我其实也很少在手机里看邮件,哪儿有那么多急事儿。我的包里放着的是一个大饭桶,上中下三层,上中两层之间有一个隔热隔板,这样最上面那里就可以放凉菜或切好的水果。以前我是不带饭的,都在园区食堂吃,单位中午的21块钱餐补刚好够吃一荤一素一碗饭,如果要喝汤就要自己再掏两块钱。今年2月份我们复工了,但因为疫情食堂没开,园区内所有餐厅也没开,于是开始带饭。叶子特意给我买了一个咖啡色的大号饭桶,一开始我每天都把三层装满,确保午餐是俩菜一饭;久而久之就懒了,如今我一般就带一菜一饭,凑合吃个六分饱就好。午饭吃得少,中午就不那么瞌睡了,挺好。更好的是,晚餐回家时肚子刚好饿了,我一口气可以把晚餐所有的菜给吃完,这样也就免了第二天吃剩菜的风险。“爸爸你真能吃。”昨晚上正在听叶子上课的天天,很羡慕地对我说。“爸爸是大饭桶。”我笑着回他。
狗气杀
因为都是肉食动物,我家的晚饭一向还算丰盛,鸡鸭或者排骨总归有一种,而鱼只是配角。岳母会收集那些吃剩下的肉骨头,装在一个保鲜袋里,放到冰箱的最底层冷冻,等她周末回家时,带给老家的狗吃。我晚上到家大约是5点20分,小朋友们已经快吃饱了,但叶子总会给我留出一些肉菜。岳母有时候会偷偷看我吃菜,等着我吃完了,过来收骨头。有一次我正在啃排骨,爱吃肉且习惯了节俭的我尽量啃得它“一丝不挂”,这时她的眼神瞄了过来,那一刻我有点尴尬,好像我在跟狗抢吃的。我默默放下了那块已经很对不住小狗多多的排骨,然后拿起了另外一块,这块我只啃了一半。吃完了,我对岳母说:“我来收吧,这些骨头是放袋子里吗?”岳母笑着摆手:“不用不用,我来。”其实她是个自尊心很强的人,有时候我问她,她会说:“不要了,扔掉吧。”再后来,我就不问了,刷碗的时候,就把还有肉剩下的骨头放到一边的空碗里。想起来鲁迅文章里那个“狗气杀”,是说一种器具,而我这种把骨头啃太干净的人,或许也算。
补充条款
我写文章时没少吐槽老太太,但她当然人并不坏。这并不只是因为她愿意把叶子嫁给我,也不只是因为她没要彩礼还付了我们婚宴的钱,而是她的确为我们家和天天做了很多。她就是心直口快加嗓门大,对我不够客气同时又不允许我对她不客气而已。如果我是生长在一个长辈拥有绝对权威的家庭里,可能也就无所谓了,问题是,我是被宠大的,有时候接受起来就挺难。更何况,我家还有叶子,那更是一个自己不受气的主。她完全不受气,那我跟岳母在她那儿就都会受气了,岳母受了气,自然会转给我和天天,而我受的气,其实有些也会转给岳母。自己完全消化掉?嗯,至少目前还做不到,离罗汉果位还很远。天天也很反感外婆的大嗓门吆喝,他不像我这么多顾忌,会怼回去。不过,天天内心还是爱外婆的,昨晚上他就在那儿许愿:“奶奶,我将来长大了,赚了钱就给你,我自己就留20%。”想了想,又加了个补充条款:“如果我赚得少,我得留50%。”
河蚌赌徒 2020年11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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