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时光巷里的一缕凝香

过了处暑，按说就出暑了，可在济南找不着这种感觉，夏日的高温仍然笼罩着，让住在这里的人，忍受着省城荣耀背后的这种“待遇”。早起洗漱后，穿着背心短裤，趿着凉鞋，出了酒店的大门，在路口等绿灯亮起来，和急匆匆的行人一起，走过舜耕路的过街人行道，去对面的美食一条街，体验“舌尖上的济南”。
街两旁的这店那铺的，此时正在看似轻松里，紧张地忙碌着，门口的过道堆满了铁皮炉、笼包屉、泔水桶等制作早餐的器具，只挤出了一条缝隙可供通过。一个门头上的LED灯在并命地闪烁，“临沂金利来糁馆”那几个字不停地在晃动中映入我的眼帘。
我停下脚步，向里边瞅了瞅，老板是个中年妇女，穿着白围裙走了出来。喝碗临沂糁吧，牛肉的，鸡丝的，还有刚出锅的大锅饼，香着呐。她向我打着招呼。
来这里喝糁的还真不少，两间屋大小的餐厅桌旁，座无虚席。我知道，喝临沂糁，大锅饼或油条是伴侣，两道美食，再配上盘小咸菜，边喝边吃，那感受，真是赛过神仙。听口音，这中年妇女，是地道的临沂人，来省城开了这个店，既维持了生计，又给来这里打拼的老乡，在经常品味济南美食的空当儿，解个馋，了却思乡之愁。
应了老板的招呼，我走进了店里的餐厅，心想本是体验“舌尖上的济南”的，却神差般地品起了家乡的美食，看来说“父母餐桌上的美味就是家乡的化身”一点也不假，无论离开家乡多少年，在外地尝过多少风味，萦绕在舌尖的，还是出自父母之手的家乡美食。
大厅里人头攒动，坐在条形桌旁正津津有味的，有夫妻老人面对面一人一碗，有一对夫妻一个孩两碗，有情侣分享着一碗，或是一个孤独的中年男子，也在品享着一碗，但旁边的绿色食物塑料筐里，放的有油条，也有切成薄片的热锅饼。
我跟老板点了一碗牛肉糁和三片锅饼，找了个刚空出来的座位坐下，对面就是那位正吃着锅饼喝着糁的看似孤独的中年男子。一大碗撒了香菜飘着香气的牛肉糁，很快就让店小二端上了桌，还有三片刚出锅的大锅饼，也放在塑料筐里端了过来。糁和锅饼的两种不同风格的香味迅速钻进鼻孔，直透心窝。
嗅了嗅鼻翼，拿起筷子，就要开始喝碗里的糁时，我看见那个中年男子朝我这边看了一眼。没说话。碗和筐里都很干净，看来他已吃完了。他又看了我一眼，脸上升起了一朵笑容说，也好这一口呀。我说，是呀，家乡的味道嘛，走到哪里也忘不了。
听了我的话，刚要起身的他，又坐回了那个板凳上，扶了扶眼镜，我这才注意到他戴了副金属半框式眼镜，他说，是出差吗？我说，是的，本来酒店里有早餐，可非要出来吃，本来要品济南美味，却吃上了家乡的美食。
嗯，看来你也不在家乡工作。他又下意识地扶了扶眼镜。我说，是的，我离开家乡已经三十多年了，看你那锅饼吃得有滋有味，你老家也是板泉那一带的吧？他嗯了声说，你猜得准，在板泉老家，我从小就喜欢吃锅饼，那时都用干瓢舀着麦子，去村里的加工点上换，刚出锅时吃起来，金黄的皮特别香脆，白瓤一层一层的很有筋道，嚼在嘴里，满口生香。
让他这一说，我禁止不住放下筷子，先拿了塑料框里的一片锅饼吃了起来，配合了带着胡椒辣味的糁香，整个味蕾都活跃了起来，饼在嘴里嚼，糁在口里转，两种香气交叉挑动着身体里的所有感觉，撞击着心灵深处最敏感的那根神经，真是家乡美食的黄金搭档呀。那男子扶了扶镜框说，你是板泉哪个村的？
我说岔河的，你呢？他笑了说，你八四年在板泉中学上的高中吗？我惊讶地瞅着他说，是呀。他噢了一声说，你不认得我了？他这么说，我才认真地看他的脸，在记忆里搜寻着我熟悉的人，看有对上号的没。端详着现在他的模样，一个少年的身影迅速地在我脑海里向他靠近，我说，你是车升泉？泉子崖的？三十多年没见了，我相信判断应没错，他笑了笑，将手伸了过来，老同学，你好。我啊哈一声，放下碗筷，握住了他的手。
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了。我说，你在哪里工作？他说在上海，这次是来山东大学参加一个学术研讨会，你呢？我说，我在日照，也是来这里开会。他说，真巧，在金利来糁馆遇见了，并且品尝了家乡的美食。我说，是呀，家乡的美食，是乡愁的解药，板泉的锅饼还有临沂的牛肉糁，两个香味就像一个定位系统，无论咱们走多远，走到哪里，只要闻到，就会不约而同地聚集过来。
做了学者的他深有感慨地说，人的胃是有记忆功能的，年少时在家乡喜欢吃的美食，在自己的味蕾里留下了深深的印痕，即使长大了离开家乡，也难以忘记，不论走到哪个地方，每当闻到或尝到这种特殊的味道时，就会唤醒对家乡、对家人、对亲情的无尽回忆。
从同学的话里，我觉得，他对家乡美食的记忆，不仅是一种味道，更多的是一种对家乡记忆，家乡的食物，成了他思乡的载体，一来到山东，着急品的不是“舌尖上的济南”，而是开着手机导航，拐弯抹角，走进了这条美食街，走进了时光巷里的金利来糁馆，看似孤独，其实很受用，因为他在品尝到了家乡美食的同时，灵魂又一次回到了家乡的怀抱。
美食不仅刺激了人的味蕾、愉悦了人的心情，更代表了一种记忆、寄托了一种乡愁。一件很具体的东西也是乡愁，很多时候都表现在对家乡美食的渴望与思念。同学说，春节回板泉吗？我说，回，每年都回。他站起来，再次握住我的手说，那咱们春节在板泉再见吧。他辞行的话语，让我仿佛看见每当节日来临，身在异乡的板泉人，总是从四面八方辗转回到家中，一路辛苦的目的，不仅是和亲人团聚，更多的是坐下来，吃一顿亲人做的饭菜。
因为无论走得多远，味蕾都带在身体里、灵魂中，是家乡食物的味道，支撑着永远的乡愁。是永远的乡愁，让我记住了生我养我的家乡，在济南的美食街里，不仅品尝到了家乡美食的缕缕凝香，还意外收获了同学的浓浓乡愁。
离开糁馆时，喝糁的人正络绎不绝。那个穿了白围裙的老板，在收银台前紧张地忙碌着，我和同学出了餐厅朝她走去，付费后，她满脸飞着笑靥，离开柜台，送出门口，嘴里不停地说，再来啊，再来。同学挥手朝她致意，那笑容里荡漾着来到老乡开的糁馆又遇见老同学的特别开心，一种胜似亲情的纽带更加明显，一种共同的乡愁愈加亲切。
有人说，因为一个人，而爱上一座城市，而我说，因为一道美食，而离不开一座城市。糁馆老板说的，再来啊，再来。是的，为了那缕凝香，我会再来。
2019/10/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