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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典散文

回家的路上

2021-12-24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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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高效、快节奏如同空调病,饮鸩止渴般地给人们狂躁的心灵一剂高温的冰镇,虽死而狂欢;人们以为在有限的时间里走得足够快,便能延长生命。——灰蚂蚁语录

贫瘠的土地干涸且孤僻,一只瘦弱的灰蚂蚁在夹缝间寻寻觅觅。它用飞蚊般嗜血的长喙,轻轻地啄死了一颗球状小草,并轻巧地钳走了一片枯黄的死体,我想它急着回家筑巢。那里有肥大的身躯卡在家里,嗷嗷待哺。传宗接代的伦理重压让它们喘不过气。我们的灰色小蚂蚁,坚强而孤独地行走,每天都是这般忙忙碌碌。一阵秋风袭来,穿过它背上稀松的毛发,寒意渐进,寒冬的凛冽将临,它要抓紧时间了。当它用力攀爬出这幽长的峡谷,看见了远处斜阳西渐,巨大的飞鸟投下了一片身影,忽然长啸一声,忽悠不见了。它觉得这声音很潇洒,便驻足要拟一声长啸,它像一只真正的狼,对着夕阳的灰烬,倔强地裂开细细的嘴,可是竟发不出一点声响,仿佛它就是天生的哑巴,上帝惩罚了蛇也惩罚了它,它并没有获得言论的权利,连唇都没有!唯有埋头行走;它最近梦里总是有一个令人振奋的意境,它和兄弟们如狼群一般,在山丘上自由地嚎叫,那声音如同尖锐的尸体一般飘忽不定,也如嫠妇哭泣。时间并没有因为它疾驰的脚步而变得宽容,反而更为暴戾了,像一个暴走的夸父,一溜烟就跑得无踪影。小蚂蚁只得继续奔走,前面是一道高耸的土坝,越过那里就离家不远了,它忽然觉得有点彷徨,六足踌躇不前。

在回首间望见走过的土地,那巨大的峡谷原来也可以变得这么小的土地的龟裂。无数的兄弟们(它没有姐妹)走着它走过的路,按图索骥般的执着,逶逶迤迤的兄弟们如同挑山工一般蛇形,巨大的社群力量感,巨大的潮流涌动,让它不禁想泪流满面,可是它也没有泪腺,一种干涩如鲠在喉,昏厥感压抑如大雨将至、黑云压城。土地干得像要渴死之人,脚下的泥土时刻准备崩塌,危险无处不在,它早已习惯了,还好家就在眼前了,它将第一个抵达,在那片沙漠的尽头,有它的信仰存在,一个巨大的乳房,一个多汁的躯体,躺在家里动弹不得。那是他的母亲,也是他的配偶,更是它的族长。一个伟大的妈咪,因承载过多的未来和希望而肥胖臃肿,它们理解她的苦难,因而继承了整个族群坚强的品格并恪尽职守,日复一日地践行。

一想到苦难,它总会条件反射般地回忆起一些美好的时光。在家的上面是一片绿茵茂密的刺丛。在春天里,那多刺的枝头会长出一攒一攒的红色蜜果,如同巨大的红钻石。所有的兄弟们一同把喙深深扎进去,蛭饮满肚。它们吸食那些美妙的时光,直到春天燃尽,绿意消弭。那时它还小,大哥们密密麻麻地聚集在一起评头论足,谈笑风生,而食物无限,它们无需长途跋涉,如今日这般辛苦。它忽然想笑一下,以表示欢喜。风又来了,把它推到崖边,还好没有跌落,它紧了紧浑身的锁骨,忍住了痉挛的疼痛,又爬回轨道。它仍旧是第一名无疑。

黑暗的丛林在摇晃,给人以巨大的恐惧。一个长者曾经赞叹过那里的美,说极为震撼。可是它仍无法体会,只觉得恐惧。它想,它一辈子也不会涉足其间,也许会失去一些奇妙的体会,但是并不会觉得遗憾。世界千奇百怪,总不能一一过目吧。此刻最要紧的回到家中,它想第一个见到妈咪,告诉她沿途的风景,并献上自己的战利品。然后开始长时间的倾述。兄弟们都热衷于此,就像喝酒的人,总会胡说八道一番,一吐为快,也如同一个疯狂的歌迷一样在演唱会的人群中舞动呐喊,有时又沉静虔诚地如同一个修女,双手合十地对着上帝忏悔。妈咪就如同它们的圣母,她总是那样庄严美丽,即便她从来不加修饰,且一丝不挂。如果要说震撼之美,其实就在家中,就在它那黑瘦干瘪的肢体和那伟岸多汁的肉体之间,那种震撼之美,醍醐灌顶地入侵了它的神经系统。一切竟如此美妙!

它一想到这些,身体就会轻飘飘的。风又来,它一不留神,滑进了一个沙坑。还好坑并不深,它调整了一下六足的步伐,忽然看到这个坑竟是一个完美的凹锥体,这不是自然形成的。它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一股恐惧浸透了它的全身,就在它极力划动六足时,坑地涌动,一只长满黑毛的巨大魔鬼迅捷地突出地表,用双腭钳住它的腰,一把拉进了沙底深处,顿时窒息了,意识全无。

它以为会第一个回到家中,只凭自己快人一步。

一个兄弟将头伸出沙坑的边缘,仿佛瞥见了发生的一切,然后决绝地走了,走上它原本该走的路。而家,仍在半米之外的远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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