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雪

      皖北珠城怀远，养育我的小城。故土远离，思乡之情日渐浓厚。荆涂二山常在梦中闪现，淮河水在心中流淌不息，鱼虾跳跃，让心不得安宁。
      家乡的冬光秃秃的。山秃，树秃，水也清瘦。白杨树枝干煞白，秃枝在寒风中瑟瑟抖动，虽叶片无存却也不屈不挠。它们这是在暗蓄力量，为春天抽枝发芽做准备。鸟窝端坐在枝顶，老远便能望见黑团团，风的肆意也没能将它们移动半分，鸟类的造房技术是人们至今也不能比的。
天阴沉着，如受尽委屈的小媳妇，冷冷的，想哭出声又极力压抑着憋屈着。终于在承受不了时幻化成片片晶莹洒向人间，来人世间寻求呵护。
     雪无声，静飘落，在你一转身时已是万物点梅妆。
　　当天地裹素时，还想疯野的孩子被大人吆喝回家，觅食的鸡寻了避风处，拍拍翅膀，抖落羽毛里的碎雪。单脚立在草垛旁屋檐下，向冬雪展示金鸡独立的雄姿。想来它们也是怕冷的，时不时变换着单立的姿势。
      冰天雪地，时光穿越几千年，仿佛大禹妻涂山氏还伫立风雪中盼夫归。大禹又何尝不想见妻儿，但治水重任不容他贪恋儿女情长的温存。如今为了生活奔波，有多少人远离故土，远离妻儿，似浮萍飘来荡去。
这等冰雪天，我与哥哥也被大雪困于家中，电视拧得啪啪响，找不到一个感兴趣的节目。百无聊赖，便靠在门边望着屋外飞雪，你一句我一句吟诵着毛泽东的诗词（沁园春，雪），我们大声吟诵着，想让声音穿透重重雪幕传到九霄去。哥哥虽长我几岁，却也像个孩子般与我吟诵完后哈哈大笑起来。最后嗓子喊疼了便铺开泛黄的棋纸，下着残缺不齐的象棋。少个卒用瓶盖来代替，又缺个车，拿个花生来顶，并承诺谁把它拿下就吃了它。大雪继续飞舞，所有生灵很乖张，就连整天东拱西刨的大白猪也窝在圈里的乱草团里，瞪着板栗般的大眼睛，哼哼唧唧地望着被大雪覆盖着茫茫世界，眼神里有种无奈与不甘。
      快中午时，母亲串门回来了。厨房里响起了锅碗碰撞的声音，本就不安于现状的大白猪一骨碌爬了起来，昂着头张着嘴大声地哼着，那声音着实有点吵，但却给村庄增加些音色。妹妹靠着门框嗑着瓜子，幸灾乐祸地说：“一会就下不成了。”果然，没过多久，母亲在灶房喊开了：“林，快点去场上扯些柴火来，要烧火了！”我与哥哥下棋正欢，战场上杀声震天，擂鼓声声，怎管得了母亲喊什么，不过是这耳朵进，那耳朵出了。母亲等一会不见回音又喊开了，而哥哥与我依旧像没听见似的。母亲怒了，像旋风一般裹着雪花就进了屋，抓起棋子出门就向大白猪哼哼处用力掷去！妹妹笑了，不怀好意的。用鼻子边撅地边哼哼的大白猪猛然抬起头来，鼻子上还挂着块黑泥，瞪着大眼睛惊恐地望着我们。母亲扔的棋子落在雪地里，砸成一个个圆洞，有一颗不偏不移砸到大白脑门上。
      第二日，阳光把雪映成了粉色，奔跑在雪地上的影子拉得长长的。鸡鸣声，狗吠声，吆喝声让村子沸腾了起来。村庄上空炊烟袅袅，给这简朴的村庄漫上一层神秘的面纱。
      吃过早饭的男人们三三俩俩凑在朝阳的墙根处闲聊着，王二家的稻谷收的多，李四家的猪咋死的，还有聊国家大事的，四项提留啥时候能不收，那老百姓就美了。女人们在收拾完家后也搬个凳子吐着瓜子，就着炉火围坐一团东拉西扯，脸上都是幸福感。最忙的却是我们这些平时不做事的孩子们，打雪仗，扔雪球，拿着棍子挨家挨户敲打着挂在房檐下的冰棱。有的躲闪不及冰棱掉到脖子里，冰的哇哇叫。拿起小枯枝在雪地上画着娃娃等丑的无比的画作，那时觉着画的挺美，还在小人的下方题上自己的大名。自己瞅瞅，咧着嘴嘿嘿笑。
      因为阳光，雪慢慢变薄，直到与泥土融为一体。在农村，那时都是土巴路，经雪水浸泡变得松软，一脚踏上去那是泥水夹着雪渣四处飞溅。早上时结冻行走方便，到了中午便泥泞难行。通常是早行如风，午行似趟河。天也是干冷干冷，落雪时节反而暖和些。朝阳的坡显露褐色泥土，已经有小草在萌动，呼唤着春。朝北面的还有些许积雪，正与冬话着别离，说着悄悄话。勿靠近，因为你是听不懂的。
      随着雪的离去，春天真的来了，南方的燕子也要飞回北方，而我呢，可能永久地留在了异乡。每到飘雪时，都会面向北方，印在瞳孔里的是村庄升起的袅袅炊烟，房子是白的，树也是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