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卖军火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3:11 编辑 <br /><br /> 倒卖军火
——童年记忆中的战争
长沟镇北行去有公路直通房山县城，如果你不去那青山脚下的县城，沿着太行山山脉东北行，近可以到达良乡，远可以进京城。往东行至京汉（广）线的琉璃河车站，往西行到拒马河边的张坊，是东西南北两条公路交叉点，可谓一方军事重镇。无论是日伪时期还是国民党统治时期都有驻军把守。
时间是1940夏秋之际，地点是长沟与琉璃河那条公路的西段。那是一条土公路全长二十几华里，不经过一处村舍，公路两边全是庄稼地。有一支国军抗日部队在那里设伏，袭击一个白箍（伪军军帽上围一圈白带，被老百姓称作“白箍”）车队。仗，打得干净漂亮，全歼敌伪，缴获了武器，烧毁汽车。我却无一伤亡。用时很短。火速撤离，因为那儿是敌占区。
其中有一具尸体拉回到我东良，名字叫卞祥。其家不吹不敲不打，不穿白不戴孝不烧纸不送葬，尸体躺在一具棺材里，棺材落地在卞祥之家的大门外（野鬼不能放到家里去）。我前去扒看了一眼，是欠着脚儿往里边看的，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因战争而死的人。他所穿的不再是伪军的黄军装，而是被家人换穿上了深黑色的寿衣。
有关长沟自身的战斗前后有两次，乡人称作两次“打长沟”。前一次是八路军打长沟，是夜袭夜战，部队攻进去了，但敌人（日军伪军）据守的炮楼没有拿下来，天亮之前就撤走了。那场战斗敌我都没用重武器，曾有过枪声大作，但并不激烈。第二天清晨我们依旧去上学，临近南门时，看见一伪警察抱着长枪坐在墙根底下站岗放哨，发现左脸颧骨上有伤，问及才得知是被子弹擦破的。我们凑过去指着那伤处说：“再往里一点就好了！”说完大家哈哈大笑！那伪警也惨淡一笑，一只蚂蚱从我们的头顶加加加地飞过！
到了学校人们纷纷奔向后院的操场，越过东临一条流水，到对面的稻田里看一具八路军战士的尸体，尸体摆放在一条水渠的旁边，军服是翻穿着灰白色的（月光下作战免得被敌人发现），血流尽，脸煞白。年轻而英俊。他是哪里的子弟，哪家的孩子，为国捐躯，战死在我的故乡？！
人们默默地来了，又默默地走了！谁也不说话。上课铃响了，声音是沉闷的。老师讲课了，只见张动着嘴巴，却没有多少声音！那一天整个学校成了个哑巴，就连天空飞掠而过的乌鸦也不曾聒噪！
日军在长沟留守一个小队，养有一条狼狗，我许多抗日志士被狼狗撕咬而死！那狼狗我在街头见过，被日本兵牵着，十分凶残，其脸型很像今日的安倍！
第二次打长沟是解放军打。据守者是地方部队与国军。地方部队布阵于西门，国军布阵于东南北三门。守西门的是地方民团。西门内有一座孤零零大庙，是首当其冲的攻击目标。然而尚未开战，守大庙的地方民团就利用他们熟知的地形，借着夜色的掩护偷偷地溜出了大庙，丢下身后的长沟，回到了房山县城，他们的老巢！
部队不费一枪一弹就攻占了西门，轻而易举地直插到镇中，随即向南北开花，不曾怎么搏杀敌人就连滚带爬逃之夭夭。但是镇之东门外有一土城（应当是古城墙之遗迹），土城之上有炮楼与碉堡，敌人依势死守，我部久攻不下，遇到了很大麻烦。
所有的机枪在扫射，所有的枪支在射击。密集的子弹空中呼啸，如决堤的流水，又如瀑布的轰鸣，让人恐惧不安。那年那月那日那夜，我躺在被窝里，听那人类现代化战争，感受那惨烈，一直到天明。
视觉里在流血，听觉里在流血。今日思之，那血依旧在流，宛如马尔克斯在《百年孤独》中所说的那种血，不往低处流，而往高处走，走向天庭，去愤怒，去不平，去抗争……人于何时才能消灭自己杀自己的战争！？解放战争是用战争消灭战争，该是人类最后的一场战争，但愿如此。我烧高香，拜大佛。
长沟在我东良村庄东北方向三里处，是房山县（区）下属的据点。而在我东良东南方向4里处还有个敌人据点叫花园，隶属河北涿县管辖。据点里有一门八二迫击炮，有事没事就往老百姓的村庄里打一炮。名之曰：试射！
打出的炮弹在天空哧哧地飞，就在我们村庄的头顶上方哧哧地飞，飞着飞着就戛然而止，垂直落下，落地开花。有一次，飞过我东良，爆炸在北良。把北良一户人家炸得房倒屋塌血肉横飞。
一日，部队要去打花园，人人喜形于色。小孩子更是拍手称快。特别是看到一头骡子驮住一挺水鸭子，更是乐不可支。所谓的水鸭子就是重机枪，很粗很长的子弹排列在一起，形成子弹带，发射时押进进弹口，穿过小碗口粗的有水的枪膛，发出咚咚咚咚沉闷的声音，尽显其威力之巨大。
可是不知为什么只有几百户人家的花园，经过一夜的奋战与强攻没有拿下来，大概是花园四周都是泥泞的水田之故吧。自那以后，花园里的迫击炮更是肆无忌惮，首选目标就是我东良与北良。因为攻打花园的部队就是来自两座村庄后面巍峨的太行。

有一条河流
从太行山中流出
流向我的村庄
有一条河流
从我的心口流出
流到太行山上
有一首歌叫
我们在太行山上
人唱着歌成长
就在敌我斗争犬牙交错战争频仍的形势里，我东良出来一个倒卖军火的人。姓梁名千。此人腿长身高人懒，嗜酒成性，黄色的大门牙总挂着一层污物。下肢浮肿，走起路来摇摇晃晃，好像踩着棉花一样。他背着个背框子外出，既不去到田间地头割草，也不跟着骡马车去拾粪，而是远行二三十华里，到京汉线上的琉璃河火车站找国军做军火交易。
不买长枪，不买短炮。只买两个“小甜瓜”——那是一种不带把，只要轻轻一磕，扔出去须臾之间就爆炸的手榴弹。那是美国从大洋彼岸不远万里运过来援助老蒋打日本，打完日本打内战的新型手榴弹，如今被梁千买下来放进背筐子里，再盖上几把草，用以掩人耳目。背回我东良。一夜养精蓄锐，第二天再背起那两个小甜瓜西行几十华里，到张坊过拒马河，背进太行山倒卖给解放区。
可以说梁千所做的军火交易是世界上最小的军火交易，从中的渔利自然微薄，不足挂齿，然而却招来杀身之祸。他的所作所为被民团的耳目，村中的保长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话说一日，一股子民团从县城蹿出来，直奔长沟，随即又折向我东良。当即闯入梁千家门，正在烫小酒喝的梁千呈惊愕状，不由他分说就被捆绑起来带走了，出了村庄的西口。
人们不禁要问，那民团何以会直奔梁千家门？原来就在民团进村之前，梁千之家的门口，被保长用粉笔画上了个白圈圈。当梁千被押走后，几多村民出来商量如何花钱去保释，不料被大摇大摆的保长阻拦，并说道：“那个样的，死一两个算什么！”
片刻，从村西传来一声枪响，梁千毙命于一块玉米地。
解放后第二年，密告者保长被逮捕，不肖数日被枪毙。
文革中梁千事件于东良闹得沸沸扬扬，但无论怎么闹，只是保长一人所为，与他人无任何干系，最后也是不了了之。而有人鼓噪梁千应当追认为烈士，也仅仅是鼓噪而已，不被人们所理会。
还有一则事情需要补记的是：四野进关之时，民团龟缩到房山县城，孤城被大军围困。不料，狡兔三窟，一日夜中通过一条秘密通道脱逃，行至京城，驻扎在南苑。其时京城也已经是四面楚歌，国军准备缴械投降了。随着京城的和平解放，国军的改编，民团也就无可奈何花落去了。事后，民团头目张德祥依旧造次，被拉出去镇反！至此，杀害梁千的总头目被处决！
万万想不到的是1949年建国，次年又发生朝鲜战争。家乡童年的玩伴朱锡忠，用我的小学毕业证报名参军入伍，随即入朝作战；我本人没有去参战(我考入四中报名参军不批准），我的名字却在前线与敌人展开了殊死搏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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