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忆故人

　
　前几天，老郭在微信上说，老头走了，你知道吗？哪个老头？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就是张叁啊。
    胡说八道，谁给你说的。
    我俩那么好的关系，他不在了，我能不知道吗？说走就走了，哎。
    我心里一沉，有一种莫名的心痛涌上心头。我分明看到老头的QQ还亮着。我迫不及待地给他发信息，在不在？在不在？我等了许久，也没有等到他的回复。以往，我发一条信息，他能一口气回复十条。如今，他是真的走了吗？我的脸灰灰的，心如一潭死水，荡不起一丝涟漪。老头曾建立了一个QQ群，叫蜗蜗。他给自己取了个网名，叫可爱老头。久而久之，我们都直呼他老头。他乐呵呵的，每天都给大家带来正能量。他犹如温暖的阳光，渐渐地遮住隐藏于我心灵深处的阴影。我问他叫什么名字。他说他叫张叁。我便唤他张叁。我始终不愿相信他会走。我总觉得他是出远门了，多年后还会回来。
    蜗蜗群一直都静静地，好多天都没人说话了。我在群里问起，群友的回复是，老头在12月22日中午12点20分就走了。我说，真不好意思，我现在才知道。他们说，没事儿的，反正人已不在了。
      老头住在某所院校的家属院。他是医生，却常不去医院上班。有时到单位转一圈就回来了。他长年呆在家里，很少出门。他给我的最初印象是不务正业。每月甘心拿着医院发的基本工资，却不做事。他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上网聊天。网络是他跟外界沟通的主要渠道。他睡得晚，也起得晚，常说自己钱不够花。他说他得精打细算，一分钱掰成两半花。他说他在运城的人脉暂时不敢碰。因为红事白事，要出份子钱，他出不起。他期待有那么一天，能重新让自己的人脉活起来。我劝他找一份高薪工作，或是到医院上全天班，拿全工资。他一笑了之，始终随着自己的性子走。他说父母平时常给他补贴，我就更恨铁不成钢了。我说，你完全可以靠自己的双手去挣钱，你不养父母，还要父母给你补贴，你怎么好意思呢？老头不气不恼，仍然一笑了之。
      那时，我不知道他有心脏病，而且到了很严重的程度。他做了心脏搭桥手术，需要长期服药控制血压和血脂，以及抗凝治疗。每个星期都要到医院复查。当一个人在死亡边缘徘徊，便更能体会到生命的可贵。金钱对于他来说，已没有吸引力了。如果一个人连身体都没有了，那拥有再多的财富，又有什么意义？他热爱生命，他是想好好生活的。他说，只要人还活着，比什么都强。他说，等他好了以后，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他去做。当时，我并没有理解他所说的这句话的真正涵义。
     老头是个善良的人。我讲起自己遭遇的不公，他会善意地告诉我，出门在外，要与人为善。眼睛不要总是盯着别人，也要在自己身上找原因。老头曾在老郭无家可归的时候，毅然收留了他。直到老郭找到新的住处，方才让其离开。老头几次邀请我到他家玩，我都以没空拒绝。后来，老头在做公益，还说让我抽空来看看。我仍然没去。说来惭愧，我和老头唯一一次见面，竟是我有求于他。他是个医生，我想到某个医院看病，而院长正是他的同学。他俩十几年未见了，但老头仍然爽快地应下。中午，老头请我到饭店吃饭。那家饭店虽然简陋了些，却是几十年的老字号。老头说，他从小时候开始，就常在这家店吃饭。这家店承载了他太多美好的回忆。随后，他尴尬地说自己没钱，只能请我吃一碗扯面。我俩心情舒畅，在席间无所不谈。他还喝白酒，我劝他少喝，但他放不下，说不喝酒有什么意思呢？吃过饭，他亲自带我到医院见院长，给我看病。那些温馨的场面我至今还记得。之后，老头总盼着我能多到他那里陪陪他，可我总说没时间。我一直想着以后还有机会，没想到等来的却是他离去的噩耗。
     老头的父亲是大学教授，母亲是县处级官员。他从学校毕业后，到医院当了医生。然后，他娶妻生子，过着平淡的生活。他本来可以一直这样走下去。然而，年轻气盛的他不愿循规蹈矩，立志要闯出一番事业。命运就在他折腾的刹那间改变了。他开了家门诊，给病人看病出了医疗事故，背负了巨额赔偿债务。他不得不背井离乡，从而妻离子散。他被迫去了广西南宁。在那里，他开了一家公司，在生意场打拼。起初，他赚了些钱，用于还债和生活，却因生意场上应酬多，生活极其不规律，伤了身。最终，他不得不回到运城。他很想儿子，思念犹如波涛汹涌的海浪在他心灵里飘浮。他得知儿子在某所高中就读，同时，从亲戚那里得知了儿子的QQ号。他并未告诉儿子他是谁，而是以陌生人的身份跟儿子聊。他心情激动，然而儿子的不礼貌，让他一度沉默。他从来没有找过儿子，理由是不想去打扰前妻和儿子平静的生活。只要他们过得好，他就放心了。

  　他性格开朗，每当我有不开心的事就跟他说。他耐心地开导我，再大的事儿，只要走过去了，回过头来看，都不是事儿。他幽默风趣，说话俏皮，总是会逗我开心。他对婚姻的感悟是，两个人能过下去，就不要轻易说离婚，不然，伤害了孩子，也伤害了自己。他说不要走他的老路，因为儿子永远都是他心中无法言说的痛。那天，他开心地说，他找到了一条捷径，既能赚钱又轻松自在。我问他，他说，他建立了红包群，凡是进群的，首先要给他发一个红包。那样，他就发财了。老头依然是老顽童，嘻嘻哈哈。
     然而，没有想到，他走得那么突然……